又一年后，我们绝大部分知青都陆续返回了城，我也别离他乡。
下了火车，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原来是父亲以前的通讯兵小马哥，（不过这位通讯兵就像我自己的哥哥一样，比起父亲，他给我的影响自然更深刻，因为他无论是不是得到父亲的安排，但他总是一有时间就偷偷来看我，还给我带好吃的。年少时自以为他就是个马屁精，（小马哥的称呼也随之诞生）可能为了讨好父亲，所以才时不时来看我，还给我带好吃的。后来是因为父亲腿部受伤被送到医疗队急诊，听医疗队的一位大夫和父亲闲谈了几句，说是这个通讯兵是个孤儿，是靠父老乡亲们救济生活的。他母亲一直是个病秧子，生活不能自理，全家重担都在他那一瘸一拐的父亲身上，随后他父亲去县城给他母亲抓药回来的路上，赶上一场磅礴大雨，天又黑山路又崎岖不平就滑落了悬崖。）他帮我接过行李，兴致勃勃的跟我说，“石起，你知道吗？今天除了首长让我来接你，还有人来接你！”
“小马哥，肯定是我那帮知青吧？”
就这样怀揣着激动和忐忑跟随着小马哥出了站台，走近一看原来是父亲。
“你小子，可算回来了，瞪什瞪，不认识你这个老父亲了，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走吧，赶快上车！”父亲还是那么铿锵有力的说着，眼神却包含着久久的期盼和五味杂陈。
这一路上，只有小马哥缓和着气愤，我还是像当年一样和小马哥你一言我一句的逗趣不失往常，父亲虽然一路上沉默不语，但是透过余光看到了父亲微微上扬的嘴角时，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暖流。
小马哥推开了家门，家常菜的味道扑鼻而来，“香不香，是不是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小马哥笑着说道。
“耽搁挺长时间了，估计菜有点凉了，我进去给回个锅。你俩收拾好就下来吃饭吧！”
“你不知道，昨天首长接到你回来的消息，可把他高兴坏了，说实话，你离开家的这些年，很少看见首长这么开心过，他一大早就起来叫我陪他买菜了，说是你要回来了，待给你好好接接风。后来我问首长，为什么首长您不直接下馆子呢？这样您就不会很辛苦，本身您的身体也刚刚受了风寒还没完全恢复。”
“没关系，我既不累也不辛苦，这些年已经够亏欠他了，尤其是当兵的那些年，时常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对他缺少太多陪伴了，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首长语重心长的回答。你不知道，这些年首长每天都会给你收拾屋子，有时候收拾的太累了，他就直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这不前几天就是因为这样遭受了风寒，昨天知道你今天回来，好说歹说拦不住，怕你担心，非要出院亲自接你，有时候想你还经常坐在你的屋子里发呆，一坐就是老半天。”
对于刚刚小马哥的诉说，我并没有做出直面的回答，神思恍惚的掩饰了自己内心。
“小马哥，你去帮父亲看看菜好了没，我先去书房找点东西。”
“菜好了，你们收拾好赶快下来吃饭吧！”父亲在楼梯扶手旁抬头喊着。
“来，我们一起举杯欢迎石起回家，今儿高兴，我干了。”
“小马哥都跟我说了，您不是昨天刚刚出院，还没完全恢复，喝酒伤身，小马哥，你把咱家的泡好茶拿过来给我父亲，我们喝酒，您喝茶，您以茶代酒就好了。”
“我身体好着呢，没事儿，当兵出身，哪能那么娘们儿唧唧的，说出去，都让那些街坊老领导同志们笑话。”
“好吧，首长，您开心就好，不过石起是怕您喝多伤身体，您还是少喝点吧！”
“石起，这些年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你，你缺失太多爱了，而且还处处替你做决定，以后我会力所能及做个好父亲，不管你原不原谅，这第一杯酒我干了。这第二杯酒呢，我主要感谢下国豪，石起这些年不在家，多亏了你在身边的照料了，自从你参军，看你是跟好苗子，把你留在我身边，我果然没有看错，为你自豪，这杯酒我也干了。
“首长，我承蒙厚爱，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醉酒饱德，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虽然退伍有几年了，但是还是愿意待在您身边，只要您不嫌弃！”
“哈哈，臭小子，你在我身边一直待着，你不打算结婚啦？赶哪天我找些以前的老同志给你保个媒。你们都过好了，我们当长辈的才觉得幸福啊！”
“好了，好了，首长，不说我了，一会儿石起该吃醋了。对了石起，你在知青就没有遇见合适的吗？如果有，不防哪天带过来让首长看看？”
“国豪说的是，老话说得好，丑媳妇早晚也待见公婆。”
“好了好了，别拿我说事儿了，菜凉了该不好吃了，赶快吃吧，光听你们说话，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石起，你陪着国豪两兄弟慢慢吃，老了，一喝点儿酒就上头，我先回房间躺会儿。”父亲满脸通红带着踉踉跄跄的步伐边走边说着。
“小马哥，今天既然父亲破天荒的说起了这些事情，我待敬小马哥，哦，呸，看我这张嘴，是国豪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小马哥，但是你从来没有责备过我，仍然一如既往对我好，真心感谢这些年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照顾父亲。”
“说什么呢，石起，一直都把你当成我亲弟弟来呵护，不想让你重蹈覆辙我的童年时光。”
“国豪哥，我们情同手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哥，这个房子看起来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气，哥，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搬进来吧！”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亲兄弟的感情又能如何？石起，这杯酒我干了。记得一位早期的铁路工程师詹天佑先生曾说过一句话，‘生命有长短，命运有沉升，所幸我的生命，能化成匍匐在华夏大地上的一根铁轨，也算是我坎坷人生中的莫大幸事了。’孩童时，我总是告诫自己，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就在哪天就命丧黄泉了，坚持活下去，坦然接受每一天是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了。值得庆幸的是，看似最不起眼的乡亲们参与了我的成长，没有他们那质朴的养育之恩，没有首长的提携和关照，就成就不了今天的我。”国豪哥涕泗滂沱的说着自己的过去。
从来没有看见国豪哥这么失态的一面，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只是众所周知他只是被首长培养出来的，是首长身边的一条狗。毫不避讳的说，曾经我也这样认为。
昨天和国豪哥借着酒劲，什么闲言碎语，什么壮志豪情来了个彻夜长谈，至于长谈到何时？谁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清早一睁眼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是父亲，我从酒桌上抬起头，尴尬的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哈喇子，揉了揉眼睛开玩笑的说，“首长大人，国豪哥呢？他一大早去哪儿了？”
“他早早起来把家里收拾干净出去了，说是昨天家里的饭菜被你两人糟蹋光了，出去买菜了。桌上的饭菜你哥给你准备好了，你趁热赶快吃，吃完到书房来一下，我有事儿和你说。”（父亲一大早故意把国豪支开）
“什么事情，在这儿不能说？搞的跟地下党一样。”嘴里边嚼着馒头边试探着。
“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只见他提溜着他那个比我年龄还大的早已破了皮的印有***头像的白色茶缸走向了书房，这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习惯，每次去书房，都要倒满一茶缸水放在他的书桌边上，哪怕是他一口也没喝。人家是余生白茶清欢作伴，并不是非有不可的习惯，而他却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