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胖子大壮也是个命苦的主。他从小被寄养在村子里的李大娘家,长到十几岁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小时候不懂事也没什么,只以为李大娘是他的生母,日子过得倒是无忧无虑。
可等他渐渐长大,懂事了,从村里嚼人舌根子的长舌妇们嘴里,他知道了李大娘并不是他真正的生母,为此,他整整哭了好几天。
他也曾追问过李大娘自己的身世来历,李大娘也总是支支吾吾不肯多说,只是叮嘱他一定要收好随身佩戴的那枚白玉扳指,大壮见李大娘不肯告诉他,而且待他更胜从前,便也渐渐断了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待了下来。
大壮家离窦毅家本就不远,而且两个人的年纪相仿,再加上李大娘当年带着出生不久的大壮来村里定居时,窦毅的母亲张氏给了她们孤儿寡母不少的帮助,所以大壮从小就拿窦毅当亲兄弟看。
因此,一直架着窦毅的他,看着窦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倒宁愿受伤的是自己,毕竟自己膘肥体壮,不像窦毅,瘦的跟颗豆芽菜似的,也不知道这身伤得养多久才能好全乎。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很快就来到了窦毅的家。
这是一处颓败的院落,虽然青砖黑瓦的房子依稀可以看出当年风采,但屋内早已是家徒四壁,早已没了往昔的半点影子,有的只是孤儿寡母无穷的落寞和无声的挣扎。
院内野草肆意疯长,几株藤蔓攀着一株枯槐爬得很高,显得枝繁叶茂,而被攀附的枯木似乎早已不堪重负,枯枝散落,主干生裂,却也只能苦苦地支撑着这些疯长的藤蔓,任由它们在自己的残败的枝干上横行霸道,肆意妄为。
穿过野草丛生的院落,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还算整洁的房屋,屋舍内的矮窗上贴着早已褪尽了颜色的窗花,屋内唯一的土炕上躺着个面如白纸的妇人。
那妇人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头发稀疏且早泛白,五官虽能看出旧时的柔美,却无甚血色,看人起来病怏怏的,一双凤眼毫无波澜,显出莫名的沧桑。
见到唯一的儿子满身伤痕的回来,张氏泪眼涟涟,毫无血色的唇翕动着,却终于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她轻轻将窦毅拉到身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这唯一的儿子,又上下打量了他身上看似可怖的伤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紧紧将他搂在怀中,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头发。
她的泪水似乎更多了些,它们从窦毅的发间跳跃着,滚落在他微仰的脸颊上,滑进他的唇缝里,温暖而又苦涩。。。。。。
窦毅穿越前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他母亲生他时大出血,当年农村的医疗条件十分有限,人没能救回来,就这样撒手人寰,母子俩从此天人永隔。窦毅只在父亲珍藏的那本泛黄的结婚证上见过他妈妈的相片,黑白照片里母亲的样子并不清晰,模模糊糊的糊在了窦毅年幼的心里。
此时此刻,被满含深情的张氏搂在怀中,窦毅那颗从未享受过母爱的心里感慨万千,想必自己的母亲如果没有早逝,大概也该是这般慈爱,这样温柔的人吧!上天既然重新给他一个拥有母爱的机会,弥补那份缺失的亲情,窦毅自然会万分珍惜。
“娘,你看,我没事!你别哭。”窦毅将头仰得更高了些,伸出手抹去张氏脸上的泪。
他做这些时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他可不希望眼前这个苦命的母亲再为他操心了。张氏苦笑着点点头,眼中泪光更甚,她伸出瘦如枯枝的手,轻轻抚摸着窦毅的清瘦的脸庞,语气哽咽:“毅儿,是为娘对不住你!你受苦了,我可怜的孩子!”
“娘,毅儿不苦,只要有娘陪在毅儿身边,毅儿就不觉得苦。”
“真是个傻孩子!”
“娘亲不哭,哭坏了身子毅儿会难过的!”
“好好好,娘不哭,娘不哭……”
屋外荒凉寂寞,屋内却异常温馨,窦毅突然觉得,脑海中母亲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与眼前张氏的脸融合在了一起。
他目光柔和而坚定,暗暗下了决心,从这一刻起,张氏就是他的母亲,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一定护她周全!
张氏望着儿子稚嫩的脸庞,隐约觉得眼前的儿子跟从前的儿子有点不同,但是又说不出究竟哪儿不同,似乎他比以前更懂事更坚强了,眼神也更坚定了,也许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吧,这样也好,她也能走得放心些!
晚上,草草吃了顿野菜汤,窦毅服侍张氏睡下后,躺在破旧的席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还有些恍惚,他不清楚21世纪的自己现在到底是生是死,更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重回那个让自己失望透顶的世界。
虽然自从两年前他父亲得了肺癌过世后,他再也没有一个至亲,但那里毕竟是他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那里见证了他的成长和青春,那里有他记忆中熟悉的人和物。
他抬头怅望灰天,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像这漆黑的夜一样,既看不清来途,更寻不到归路,不由暗自叹息。如果换了别人,大概真的就这么随波追流,做了砧板上的肉,任命运宰割。
可窦毅经历了这么多,想通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他明白,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没有第二条路,唯有与人斗,与地斗,与天斗,他才有希望绝处逢生!即使残酷的命运真的要对他下手,他也将不再畏惧,反正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能失去的早已经都失去了,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眼下他和张氏已经处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境况中,张氏体弱,且重病缠身,无法劳作;他呢,身板又太小,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根本没有力气挣钱养活两个人。为今之计只能用他那颗来自21世纪的脑袋瓜子,用他多年来学到的种种知识来混水摸鱼,搅它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