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衙的门外。
沈琮刚下了轿辇,挑眉就瞧了一眼边上站着正迎接自己的穆凉。
穆凉礼数周正,面上也带着灿烂而又丝毫不谄媚的笑容,疑惑道:“不知大司马来此,所为何事呢?”
“路过。”沈琮说得云淡风轻,指了指对面的一间酒肆,道:“刚吃了东西出来。”
“…”
穆凉继续笑着,就要将沈琮往里头迎。
路过?
他才不信呢。
定是听说这余老太师家的事了,跑来搅浑水的吧?
“这是谁?”
沈琮抬脚跨过门槛,刚巧就见到了正也要跟着出来迎接的余仁沛。
可余仁沛显然出来得晚了一些,险些就和沈琮撞了个满怀。
“草…草民余…”
话都没说完,沈琮却一副压根儿对他没兴趣的样子,就从边上绕了过去,进了顺天府衙的审犯厅了。
“说说吧,之前让你调查的案子如何了?”
沈琮丝毫不顾及在场之人是否都是些守得住秘密的。问完了以后,又随手从旁拿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刚刚进了茶杯,沈琮眼里就闪过一丝嫌弃。
“好歹你也是个顺天府尹,平时就是喝这种茶的?”
沈琮将茶壶茶杯放在一边,懒洋洋地往椅背靠了靠,才又看向穆凉。
“…”穆凉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就道:“下官乃是父母官,专门为了百姓伸冤的。喝茶好坏,无关紧要。”
“也是。”
沈琮继续问道:“我刚刚问你的事儿呢?”
“大司马。”
穆凉正了正背脊,指了指方才那一直被沈琮忽略的余仁沛,就将今日发生之事,以及余仁沛来这儿的目的,给解释了一番。
这件事,先解决了比较好。
沈琮听得津津有味,末了露出惊讶道:“不曾想,余兄竟是个有志向的。”
?
余仁沛有点儿没大听懂。
可眼看着大司马真切地夸赞着自己,便也就拱了拱手,回应道:“草民愧不敢当。可大丈夫志在千里,是要有志向的。”
“的确也应该愧不敢当。”
沈琮嘴角微微扬了扬,道:“余老太师凭借自己多年卓越的功绩,得以配享太庙。可也是用了父子三人的战死沙场,才换来的忠勇伯爵位。”
“他的子孙,理应受到庇荫。至于旁人…”
说到这儿,沈琮的语气都略带玩味了。
岂止是愧不敢当?
这都敢肖想,脸也真是够大的。
饶是余仁沛蠢钝如猪,此时也听出来了沈琮的意思了。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偏偏又不敢反驳,只能干站着。
“你退下吧。”
沈琮看着毫无反抗之力的余仁沛,顿时之间觉得索然无味。眼皮也懒得抬,随手就翻起了穆凉这儿的卷宗。
“草民…”
余仁沛显然还想说话。
他如何能够甘心?今日过来,可是要接了余幼薇姐弟回去的。
接不回去会被怎么责罚是一回事。若是庄子上发生的事情真的被这个穆凉给查出端倪来了…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大司马,好端端的向着余毓做什么?
这是他们余家的家事!
“嗯?”
沈琮看向余仁沛。
余仁沛被这么一个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麻,哆嗦了一下以后,双膝一软跪着磕了头后,立马就转身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跑得还真快。”
沈琮调笑着说完,这才又问了穆凉道:“查的案子呢?”
…
另一头的屋子里。
祁大夫端着药就进了屋。
余幼薇刚好给余毓盖好了被子,起身走到外间,抬眸认真地就看向祁大夫,问道:“我听说,我那大堂叔来了?”
在余幼薇的记忆里,这个大堂叔还是挺深刻的。
余老太师仍在时,就喜欢上门打秋风。笑容有些痞,总以为自个儿人缘很好,可那实际上只是旁人看在余家的面子上罢了。
后来…
余老太师和余幼薇的爹爹过世了,他们来了余家,就将她和余毓赶走了。
趾高气扬,面目可憎。
“嗯。”
祁大夫轻轻应了,将药碗递给了余幼薇,道:“他现在回去了。你先喝药,待会儿也去床上给我好好躺着。”
一个姑娘家,明明也受了伤,可偏偏跟个没事人似的!
姑娘家呀,让人心疼着不好吗。
“回去了?”
余幼薇总感觉余仁沛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样子。可一看祁大夫板着脸严肃的样子,显然并不打算详讲,余幼薇也就并未多问。
眼下之际,的确是先在这顺天府衙休养,才是最好的。
余幼薇很快喝了药。
药似乎有些苦,可她想着事情,等回味过来的时候,嘴里的苦味也已经很淡了。
祁大夫一直冷眼盯着余幼薇,那眼神就是在催促着余幼薇赶紧回榻上睡着的。
余幼薇头一次有些拿一个人没办法。于是乎,还是乖巧地回了内堂,在床榻上躺好,准备着要小憩一会儿了。
偏巧此时…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祁大夫过去开了门,就见到了沈琮和穆凉。
“大司马。”
祁大夫拱手行礼,道:“病人已经歇下了,不好被打扰。”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挡住了二人的去路。沈琮和穆凉连门槛都跨不过去,只能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
“他们怎么样了?”
沈琮开口问着,语气有些平淡,有些轻。
“好生将养,慢慢也就好起来了。”祁大夫的回答,同样也是平淡。
“哦——”
沈琮应了,又往屋内看了一眼。可惜屏风挡着,他什么也瞧不见。
“大司马请回吧。”
祁大夫看着沈琮依依不舍的目光,丝毫面子都不打算给,直接就赶人了。
“…”沈琮无计可施,只得转身带着穆凉离开了。
穆凉看得偷笑。若论这大夏朝还能有人这般对待大司马的,也唯有祁大夫了呀。
屋内,余幼薇未曾歇下,将外头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大司马。
她记得这个沈琮。
在战场上时,她见过他。
七年前,他还只是个孩子。却不知为何,被大周皇帝送到了曦塞河畔的战场之上。
面对敌人以及血腥的场面,他有些害怕却并未怯场。
他…还帮了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