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涵此话一出,会议室本就凝滞的气氛愈发死寂冰冷,无论是在此时指出过去一年彭氏的诟病,还是宋涵话语中指责彭富城不负责任,丢下彭氏的话,都足以在此时引发一场风暴!
哲宁让宋涵率先发表意见,不过是因为宋涵在过去一年里谨守本分,从未逾矩,让他开个好头,让那些存有侥幸心理的负责人不要再耍花样,消磨总裁已经为数不多的耐心。
可他没想到,宋涵竟这么不给这些高层们面子,直接将窗户纸捅破,甚至,还指责了总裁的不是。
“总裁,宋经理也是为了公司好……”
哲宁刚要开口为宋涵求情,却被彭富城抬手打断,彭富城视线扫向全场,眼神漆黑无波,语气平静得难以窥探:
“大家对宋经理方才对过去一年的陈述,可有不同看法?”
这话听在大多数人耳朵里,俨然就是谁主动站出来,就是承认了自己在过去一年里心怀不轨,一方面拿着彭氏的钱,另一面却对彭氏不忠诚。
会议室的寂静持续蔓延,时间分秒流逝,众人如坐针毡,白冰和吴恩辉更是好似身处炼狱,明明是温暖的春季,两人却大汗淋漓,汗水遍布额头,湿透衣衫。
终于,有人主动站出来,是后勤部,公关部等四个部门的经理,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公关部经理宋成作为代表,冲彭富城恭敬道:
“总裁,我们赞成宋涵经理的说法,彭氏在商界的霸主地位,确实因您离开的这一年,受到极大影响,说一落千丈也不为过。我们知道,和您叫板不会有好结果,但作为彭氏老员工,我们这些年将心血倾注在家庭和彭氏,对我们来说,彭氏就是另一个家,看着家日渐衰微,我们心里的确很不痛快,也很忧虑!”
宋成满眼真挚,天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继续接下来的话:
“某些人说话固然难听,但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总裁,少夫人已经不在了,尽管您不愿意承认,她也确确实实是不在了,您这样满世界的找,就算将来的某一天,您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找到一个和少夫人一模一样的人,甚至有着相同的姓名……那也不会是少夫人!”
宋成攥紧拳头,想到彭富城的在商场的雷霆手段,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说出最后一句话:
“总裁,请您以大局为重,老董事长和彭氏,都离不开您!”
彭富城看人,从来只是淡淡的扫视,便能一眼看穿。
这一次,他视线落在宋成身上,却非常长久,他注视着宋成两鬓的白发,瞳孔缩了缩,这个男人,是在自己着手打理彭氏的那年入的公司,本在策划部,因为擅长公关,被调到公关部,最后成长为公关部经理。
别看彭氏不是娱乐公司,树大招风,彭氏公关部对彭氏的重要性,丝毫不比娱乐公司公关的重要性差。
空气的安静,气氛的紧绷,所有人包括哲宁在内,都认为他们总裁这回彻底被惹毛了。
宋成主动提起已经过世的少夫人,还说总裁满世界找少夫人非常不该,指责总裁不负责任。
他说出这些话,其结果怕不会比白冰和吴恩辉好。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久等的怒火却迟迟不爆发。
宋成话说完,决绝的闭上眼睛,等着彭富城的怒火,但半晌不见会议室有丁点反应,终于,他耐不住性子睁开了眼睛,对上的却是彭富城欣赏的眼神。
“很好,起码这场部门主管级别的会议,你们有小半人没让我失望!”
但凡有一人,他都有重新整顿彭氏的信心!
彭富城站起身,挥手示意四人坐下,霸气的视线扫视全场,一瞬间会议室内因他方才的话而稍微缓和的气氛再度紧绷起来。
“哲宁,接下来的会议你主持,会议记录待会儿送我办公室!”
“是,总裁!”
哲宁在他身后立刻应声。
彭富城又看向宋成四人以及研发部经理宋涵,干脆利落道:
“你们五人跟我来!”
……
五人跟在彭富城身后,进了一间小会议室,在这里开了一场单独会议。
会议结束,这些人心里拥有同一个想法,彭氏集团,要大换血了!那些哲宁特助坐起来束手束脚的事,他们总裁不会有任何为难,而只会大刀阔斧,向前挺进!
彭富城回到会议室十五分钟后,哲宁便抱着已经整理好的资料敲门进来,恭敬的将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哲宁语气难掩激动。
“总裁,这些是各部门经理做的总结和意见,我打开看了下,几乎都是互相推诿的狗咬狗文案,唯一的用处就是从中疏理线索,将蛀虫清除出彭氏!”
“既然知道这么做有用,为何不早些行动?”而要等到他爷爷被气得住院?
一年不见,彭富城浑身的气息愈发沉冷了。
哲宁一个寒颤:“总裁,您不在这一年,我大部分精力放在将AL彻底同化为彭氏集团所属上,彭氏树大招风,对头公司一直暗中导轨,而在他们背后,是政府的暗中支持,我也很难做!”
他再有能力,也只是一个特助,敢和政府叫板,谈条件的彭富城不在,彭建国也不知出于何故,不出面和政府交涉。
作为特助,他有再多的力气和办法,也无处使,只能被逼着一步步后退!
下午,彭富城接连召开好几场部门级别的会议,单独同宋成,宋涵等人单独商议许久,刚从小会议室出来,就接到季南玉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季南玉声音中难掩激动:“彭老醒来了彭少,您赶紧过来吧,彭老好像有话要和您说。”
“我马上过来!”
彭富城波澜不惊的面上浮现喜意,挂断电话,飞速赶往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以季南玉为首的医生还在给彭建国做检查,对于彭建国能这么快醒来,医生们同样很惊讶。
但心底的欢喜没维持多久,季南玉等人就被一份最新的检查报告单打懵。
报告单显示,彭建国甲胎蛋白和血常规中的白细胞指标都不正常,超出正常范围。
结合其他几项检查数据分析,怀疑是肺癌早期。
本打算彭建国醒来就可转移出加护病房,如今看来,这加护病房还得继续住。
医生陆续离开,季南玉嘱咐一旁的六叔几句话后,也从加护病房出来。
门口,彭富城等在那里,另外几名医生因彭富城的到来而没人敢离开,但也没人敢主动提起彭建国的情况。
彭富城刚要发问,季南玉就出了来,看到彭富城,他对其他医生道:
“你们先去忙吧,彭老是我的病人,我来说!”
他这句话听在众人耳里宛如天籁,他们快速向彭富城告辞离去。
这一处空间很快就只剩下彭富城和季南玉二人,季南玉深吸口气,冲彭富城道:
“彭老刚醒来,很疲惫,现在得休息一下,烦请彭少带会儿再进去探望,现在先和我去办公室了解一下彭老病情。”
季南玉语气的凝重使得彭富城眉头紧皱,他无声点头,两人一道去了季南玉办公室。
季南玉倒了两杯水,两人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对面而坐,窗户大开着,三月的微风吹来,轻拂面而过,却无法驱散办公室的阴霾和凝重。
“季医生,您有话就直说吧!我承受得住!”
彭富城开口打破沉寂,平静的视线无尽隐忍,攥紧的拳头显示着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那我就说了~”季南玉微微讶异于彭富城这一年的改变,竟对人这般温和客气。
他长叹口气,而后才继续:
“彭老的颅内手术很成功,就目前情况来看,预后状良好,但我们在刚才的检查中发现,彭老肺部有阴影,且彭老身体检查指标表明彭老体内甲胎蛋白,以及白细胞都异常,综合分析,我们怀疑彭老是肺癌早期,在征得您的同意后,我们决定为彭老进行进一步检查!”
早起癌症并不可怕,只要控制得当,患者仍可存活多年,之所以癌症死亡率高,不过是因为禹国大多数人没有定期体检,在发现自身患有癌症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没有太大治疗价值。
彭建国现在是早期,治疗价值很大。
“……应该的治疗和检查,您尽管放开手去做,我爷爷那里我会去说,另外,有任何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无论人脉还是硬件设施,我都会不遗余力提供给你。”
当初彭建国为留下孟方怡撒了身患癌症的谎,如今一语成鉴,彭富城心底百般感慨,很不是滋味。
难道,他就这么克身边人?
他最爱的女人,回到他身边,最后却被逼离开,落得葬身大海的结局!
如今,他爷爷也……
那么,尚还年幼的惜言和浩宇,将来又会遭受怎样的苦难?
……
从季南玉那里离开,彭富城得到许可进入加护病房,替换六叔,陪伴彭建国。
时间很慢,时间又很快,不知不觉,夜深人静,凌晨悄然来临。
彭富城站在床前,视线始终凝在彭建国床上,看着在这一年里苍老太多的老人,彭富城满心愧疚:
“爷爷,对不起,过去是我太不懂事了,如果我肯接受怡儿已经离开的事实,您也不至于患上此病。您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不会再逃避,我会承担起作为彭氏掌舵,作为您孙子,惜言和浩宇父亲,所该承担的所有责任!”
不会让您到了暮年,还经受人世沧桑苦难!
……
快六点的时候,床上的彭建国眼皮动力动,彭富城一直注意着他,心下大喜,在彭建国睁开眼睛的那刻,他失控的欢喜,像个孩子:
“爷爷,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叫医生。”
彭富城总算没有失去理智,摁下呼叫铃,季南玉很快进来,给彭建国检查一番,没有任何不可控因素存在,他便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一年未见的祖孙二人。
“臭小子,你瘦了!”
彭建国一语道尽苍凉,彭富城因他这句话,眼底不受控制的氤氲上一层泪水,他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
小心翼翼将彭建国扶起靠在床头,彭富城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语气里是无尽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