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闲着无聊去市中心买碟片的时候遇到陈小猫的,在此之前我已经把车送进了修车铺,傍晚就能驾车北上。陈小猫在这边很悠闲的闲逛,脸上涂了白粉,手腕上有好几串挂件,头发扎了起来,穿着黑色的裙子,还有七厘米的高跟鞋,以及一只代表品味的包,全身三分之二的肉我可以看见。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在她的右边有胡杰森陪伴,胡杰森就是建国大叔的儿子。但是后来我觉得这些也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手拉手,眼对眼,胸贴胸,嘴对嘴。可是后来我觉得这些仍旧不是问题。
我买了泰勒斯威夫特的几张CD,一路北上的一千四百公里全靠这妞的声音陪伴我了,幸好车子坏了,不然半夜开车陪伴我的多是电台里的“阳痿早泄”“专治不孕”的午夜话题。我买了四张CD,但是陈小猫和胡杰森的身影却一直没从我的视线里跳出,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小猫的电话。这下电话终于通了。
我说,在干吗?
陈小猫有气无力地说,随便逛逛,你到哪里了?
这表情和语气略不和谐,我说,到北京了,你一个人吗?
陈小猫说,没有你,只能一个人。
我想了想说,我听阿图说,看见你和胡杰森去逛街了。说完这话,我有点对不起阿图。
陈小猫说,你觉得这个有问题吗?
我说,手牵手,眼对眼……
陈小猫打断我说,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说,没有问题,你多保重。
陈小猫说,简直莫名其妙,我等你回来。
电话挂了之后,我就上了公交车去修车铺。这时候突然想起西瓜昨晚的短信,于是我回了一条,太文艺了。西瓜立即回复,我随便发的,不要介意。我说,从来没有介意过。西瓜问,你到哪里了?我说,苏州。西瓜说,你开车注意,苏州今天下雨。此时下午强烈的阳光穿过玻璃让我昏昏欲睡,窗外的一切毫无生气地倒退着。
我坐在修车铺旁边一个很小的冷饮铺里,八月份的太阳,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恍惚。我躲在这个小间里,里面开着不充足的冷气。我的世界顿时就缩成了十几平方米,十几平米以外的世界是,滚烫、燥热、晃眼以及时不时地尘土飞扬。
正当我焦虑着陈小猫是不是认为胡杰森也是一个哲学家的时候,老柴电话打来了。一年或者两年前,老柴得知我在写书,他就说他在北京认识许多文化圈的人。老柴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如果我说我现在正在搬砖,他一定会说在北京认识许多搬砖圈的人。但是老柴锲而不舍的和我说了一两年,并且还让几位圈子里的人和我通电话,表示愿意出版我的小说。他们用带着儿字音的话语问我姓名年龄爱好以及文学观世界观价值观等等等等,终于有一天,我和老柴说,我过来吧。老柴兴奋地不带标点地吐出一句,你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还是坐汽车还是开汽车还是坐船还是搭汽车?我反应了十秒钟说,我搭汽船……老柴就在那边哈哈大笑说,像你这种性格应该要学习杰克凯鲁亚克,要在路上。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开车来,你从你家开到北京,也就是从南方开到北方,到了北京你的内心又有一本书,这是灵魂的凝练,也是精神的升华,是文学自我沉淀的一种难得的孤独和体验。听了老柴的话我顿时内心一震,心想,去你妈的扯淡。
老柴说,你到哪儿了?
我说,杭州。
老柴说,你是不是走国道过来?走国道也没这么慢啊。
在我没台词时,我说,老柴,我现在正在开车。我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在斗地主的其中一人大喊道,等等,我有炸弹有炸弹啊。我赶紧把电话给挂了。
我和老柴说三天后到达北京,老柴说他开的话一天就可以到达,但他原谅我是个写作者,一个写作者一千四百公里的路开三四天是正常的,三天后那边有一帮的圈内人士等着我。现在的情况是我还没出发,而且有可能我走的真是国道,按照老柴的逻辑,这开车速度能获诺贝尔文学奖。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四点多,于是我走到修车铺查看情况。修车铺的小哥也在斗地主,见到我来了说,点火线圈还没送来,五点之前可以到,换一下半小时都不用。我站到打开的引擎盖前对着发动机看了很久,面对着引擎盖下面复杂的零件和线管,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但立即比这些东西更加复杂。
我脑子里想着陈小猫三个字,觉得一夜时间我就失去了哲学家的身份,或者说一夜之间多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哲学家,如果我不是傻X,我是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我之前的世界里,傻X不傻X都是由陈小猫说了算,于是我发了条短信给陈小猫,我是个傻X,你说对吧。如果她承认我是个傻X的话,我就顺理成章地和她分手,关于分手这件事我希望不要太焦虑,不要向韩剧那样分个三十多集最后还是未完待续还有第二季第三季……如果她否认我是个傻X,我就可能会假装北上。
但是陈小猫还是让我焦虑了,在我换完点火线圈车辆恢复正常的时候,她还没有给我回复短信。我站在车边,脑子里有两种选择,现在立即北上呢还是假装北上。我突然发现无论我北上还是假装北上,都会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这时候陈小猫来电话,我想了一下接了电话。
陈小猫说,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承认我是一个傻X。
陈小猫说,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我说,我觉得没有意思。
陈小猫顿了顿说,你和出版社谈得怎么样?
我说,正在谈,你和胡杰森谈得怎么样?
陈小猫干脆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只能等你回来。
我说,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陈小猫说,那我来北京找你吧。
我说,你想来就来吧。
我挂了电话之后,太阳几乎埋入地平线。温度已经降低了许多,我坐进车内,打开音响,泰勒斯威夫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发动汽车,车子缓缓从修车铺门前倒退到路上。面对着向北无限延伸的公路,我嘴巴蹦出一句,怎么能他妈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一条北上的公路呢!但是心里却想,怎么能他妈为一条北上的公路而放弃一个女人呢!于是“一个女人”和“一条北上的公路”让我的手在档位上轻微摆动。此时我看了看放在中控台那本《在路上》,说实话我都没看完这本书,但白色封面已经被晒黄,然后我看了看里程表,已经四万多公里,但基本都是在这个城市转悠,日子夹杂着路程已经在原地兜了N个圈。
我将档位挂入一挡,缓缓抬起离合器,然后轻踩油门。汽车慢慢朝北方向驶去,我手机械地加着档位,车速慢慢提高。我终于可以开着我的雪佛兰汽车一路向北了,虽然会缺少很多的情节,但是终于可以当回蹩脚的杰克凯鲁亚克了。有时候抵达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离开才让人充满向往。无论是“北上”还是“陈小猫”都是这样。
灯光撑起了黑夜,我在夜幕里正在一公里一公里地靠近北方的那个城市,我经过我家的路口,张老头家的路口,阿图家的路口,阿蒙家的路口。也许,我兜一圈就回来,也许,当我怀念的时候我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