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福建文学》2008年第04期
栏目:中篇选粹
梁伟天把空姐秦雯达娃送上甲板,一直看着她长发齐腰的曼妙背影,随着那几层楼高的轮船灯火辉煌地像一座房子在暗蓝色的宽阔海面上缓缓移去才离开,虽然深夜大街上的人影儿终于伶仃寥落,他一路踩油门,几乎长驱直入地开车回到家,也已经是下半夜2点多了,悄悄把三菱越野车停进车库,再迈上台阶轻手轻脚地开大门,但从裤袋里掏出的钥匙串“哗啦”一声在静夜里显得动静挺大。
他刚把脚伸进门,客厅顶上的银白色豪华吊灯“唰”的一下如白昼般透亮,活像过年过节在暗夜的旷地里突然绽放了耀眼的烟花,梁伟天猛地吓了一跳,眼睛也顿时被晃得睁不开,他意识到老婆虞梦根本没有睡,就一直坐在客厅里等他,果然,虞梦对着他怒目圆睁。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和老刘在皇家城堡坐到十点半,鹅肝也硬了,牡蛎也凉了,唉,一桌子的菜全浪费了,人家明天还要去北京开会,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老刘脸都黑了,那东西在我手里都捏出汗来了,你不在,我自己也不好拿出来,他会怎么想?你说你说啊,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种事也敢做?”
虞梦看来也是气急了,平素保养得很白净的脸此时憋得通红,嘴唇也在哆嗦,可能是半夜三更不想让隔壁已经休息的飞行员邻居们听见,她把声音压在喉管里呈现出一种异常痛苦的嘶哑。
梁伟天自知理亏,脸上堆起笑。
“你就和他先吃嘛?随便编个什么借口。”
“我倒是想,骗得过去吗?老刘那么鬼精,他又不是傻子。”
“人家临时有急事嘛,我也没有办法——”
“亏你说得出口,有什么急事?还有比请老刘更急的事吗?”
“真,真的!”
梁伟天急得有些结巴了,本来伟岸的身躯缩成一团。
“真的?放屁!手机为什么也关了?到底搞什么名堂?”
听虞梦说到手机,梁伟天赶紧把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递到老婆面前。
“没有电了,我也不知道,我还会搞什么名堂?不信你自己看,看看——”
虞梦没有理他,也不看他的手机,把手一摔,“咚咚咚”地上楼进了卧室,“砰”地一声把门从里面关死,还如同从山上往山下甩石头一样砸下来几句重话。
“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从此我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看虞梦气成那个样子,梁伟天没有敢再吭气,一屁股坐进棕色的牛皮沙发上,点上了一支香烟皱着眉头抽了起来,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咖啡色的长方形的软皮盒子,里面放着虞梦说的她捏在手心没有送出去的东西,那是一块价格不菲的镶钻的劳力士男表。
梁伟天能把请老刘的事情忘了吗?当然不会。
虽然从他的角度原本他也是不想请的,但是既然已经约好了他就无论如何是不会爽约的。
老刘是谁?刘建东,生死之交啊!
刘建东是梁伟天当年航校的同学,说是老刘,其实比他还小三个月,两人东北老乡,还是一个镇子上的,只不过梁伟天的父亲是镇小学的图画老师,而刘建东的父亲在镇子附近的农村养牛,两人在空军都是飞战斗机的,一起招飞,一起体检,一起放单,一起下部队,还住同一个宿舍,甚至一起立功,八九年在一起都没有分开过。当时宿舍里还有一个叫虞军的,是虞梦的哥哥,浙江人,虽然长得细细白白的,但性情并不软懦,倒有几分侠胆义气,脾气惊人的和他们相投,三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像糯米团似的黏在一起,好得像兄弟,就差桃园三结义了。
刘建东和第一个农村老婆冯梅结婚的时候,是虞军和梁伟天去刘建东农村老家把嫂子冯梅接过来的,还在婚礼上一个做伴郎、一个当司仪,梁伟天和虞军为了替新郎新娘挡酒连肠子都喝青了。刘建东还在冯梅第二年生下儿子狗蛋时,乐不可支地对梁伟天和虞军宣布:谁以后要是结了婚先生个丫头,就给狗蛋做媳妇。
这个任务结果落在了梁伟天的身上,因为虞军后来出了事。
一次三人编队训练,一个僚机突然失控撞向前面虞军的飞机,他来不及跳伞,和飞机一起掉到地上成了一团火球,巨大的金属残骸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坑,飞机上的人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了,只有一只飞行靴被炸出了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