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代文学·上半月》2012年第02期
栏目:中短篇小说选粹
田如歌是这个城市的美女。她还有一个日本名字:人面桃花。
上学时,一些男生背地里给她起了这个绰号。不是讥笑,而是出于爱。或者欲爱不能。这一年,如歌18岁。
人面桃花的年龄。
人面桃花的笑靥。
人面桃花的爱情。
不断有男生给她写纸条,吹口哨,唱谭永麟的《披着羊皮的狼》。如歌喜滋滋地乐。但也不给他们一个十分明确的态度。和他们在一起,她觉得刺激,好玩。而实际上,她不喜欢这些男生。她管这些男生叫小毛孩子。一点成熟感都没有。没劲。因为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她的身边总是有很多追来追去的男生。那些男生像是夏天辛勤采蜜的蝴蝶。男生间还经常为如歌的一个眼神醋意大发。烈火拳抡得噼叭作响。他们每个人都是真心喜欢如歌的。
如歌知道自己被许多男生喜欢。
喜欢她……细细的眉毛。弯弯的笑容,清纯如水的目光,率真的性格。
但是,他们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如歌掷地有声的承诺。所以,提起如歌的男朋友,就得紧接着补上一句:哪个啊?
谁都是她的男朋友,谁又都不是。
如歌喜欢笑,笑起来有一对甜蜜的酒窝。就是那对酒窝,让男生们痴迷。有个男生想趁其他男生没有单独进攻以前,脱颖而出。天天站在田家门口等田如歌。他要创造纪录,他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感动田如歌。证明他的爱可以海枯,可以石烂,可以天崩,可以地裂。
田如歌还是那个笑面如花的田如歌啊。
那男生急了。把田如歌堵在一处角落里,她的身体贴在墙上,动不得。男生的脸离她很近,目光直视着她,直截了当问:
——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田如歌依旧桃花笑春风的模样。
——喜欢。
——那我就做你男朋友!你做我的女朋友!
——这个……我要问我妈。
——好,那我等你消息。
结果,一直等到毕业,也没有等来田如歌她妈的话。
那时日本青春偶像剧正在中学女生中沸沸扬扬地流行着,喜欢三十岁左右的成熟男人成了女生们的首选。田如歌也不例外。她渴望与这样的男人在偶然的地方,偶然的一瞬间,偶然地相遇,偶然地开始。但是,除了她的语文老师之外,她的身边没有她看得上眼的男人。语文老师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老婆是他在大学时代费尽千辛苦追来的校花。两个人结婚才三年,正是浓情蜜意时。他不可能注意到田如歌内心的变化。田如歌暗自伤心了半年。临毕业的最后一个星期,给她的语文老师写了一封信。遗憾的是田如歌没有得到任何只言片语。
转眼之间,田如歌就从学校混到了社会上。
仅仅是高中毕业,除一张漂亮的脸蛋,赤手空拳,一无所有。用既定的成语形容就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这么说不是她埋怨父母的意思。应该说在他们兄妹四人中,如歌是很理解父母的。大哥田小原在局里做职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二哥田小民在机关开小车,也算体面。到田如歌这,不但此路不通。所有的路都不通了。本来,父亲想再麻烦老战友一次,可是,老局长退了。人走茶凉,谁都明白的道理。
被逼无奈,田如歌后半生的命运只能去和职业介绍所联系在一起,不是说这种地方不好,而是说烫人抢手的好工作肯定不会到这里来招。所以田如歌找来找去。就在一家街道工厂找到了活。做手工玩具,她不想去。一天到晚做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是在浪费青春。受苦役。她最大的愿望是像闺蜜七七那样,穿着时髦,举止脱俗,优雅。标准的白金领。
田如歌她妈说,不是不可以像七七那样,要一步一步熬。人生的幸福在她们那些老女人看来,就是熬过来的。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多年的小护士熬成老护士,多年的老护士论资排辈顺利成为护士长,先进和劳模也就不请自来。这就是田如歌她妈的人生轨迹。
田如歌如果按照她妈的意思熬下去,多年以后,最多不过是个工厂的小厂长。多年以后,是多么遥远的一个时间概念啊?就算真的能当上厂长,又有什么意思呢?
因为老了!
田如歌想人面桃花般的生活。
田如歌想靓丽如歌的生活。
但是,家中经济拮据,她就不得不考虑如何赚钱,按理说收入也不少。她有三个哥,这就是说,如歌她妈要在几年之内准备三套新房以备哥哥们迎娶新娘之用,三套小平米的房子,少说也得一百万。一百万,对于一对普通的工薪阶层,不是天文数字是什么?
所以,原本经济可以的家就常常捉襟见肘。
田如歌不想去车间做流水线上的螺丝钉,但是,她妈的意思是劳动不丢人,她就是全国响当当的劳模。汗水浇灌出来的劳模。田如歌明白,母亲那意思是不想让她在家里呆着。白吃白喝,这更是哥哥们的意思。在家待业半年。每花一分钱,都得向她妈要,如歌觉得别扭。只好去流水线做工。第一天下班回家,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红肿着眼睛去上班,显然她在夜里是哭过的。半年之后,她的螺丝钉做不成了,老板不但爆炒了她。也炒了自己!工厂没倒闭,老板揣着工人的血汗钱跑到乌拉圭去了,扔下一帮一分钱没拿到的工人,大眼瞪小眼。
田如歌再次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