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不敢喝酒,也不敢回去太晚。刚到一点钟就取出手机,要给小罗发短信。老所长说:“你不用叫车了,今中午我这儿有车送你回去,你沉住气再坐一会儿。”
小罗每晚到天河师大门口,连着接了她四次了。她问他:“你每天都是正好路过师大门口吗?”
“对。”
“不大对,可别耽误了你挣钱呀!”
“没事儿。”
“看看,露馅了吧?你准是专门来接我的。”
“不是。”
“哎,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我给你准备了几本。”
“啊,谢谢!”
小罗回到住处,拿出小月给的几本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本是《细节决定成败》,还有一本是《轿车的维修与保养》。书都是新的,显然是她专门到书店去买的。
打那,两个人就渐渐地熟悉起来。小月告诉他,她两年前在天河科技学院毕业,是学仪表自动化的,但她不喜欢那个专业。她从小就喜欢文学,上初中时就在报纸上发表过诗和散文,后来一直没扔下。上了大学还是文学社的理事。毕了业没找什么单位,也不愿回老家县城去,想还是在大城市里发展的空间大。考虑到写诗写散文难以谋生,就到报社应聘,以写新闻稿和比较长的纪实文学作品为主。
“纪实文学,你知道吗?”
“知道。跟报告文学差不多,但又有些不大一样。”
“那你说说,你都读过哪些纪实文学?”小月来了兴致。
“嗯,《哥达巴赫猜想》、《水稻之父袁隆平》、《中国远征军》,还有一本《血色黄昏》。”
“哟!真行!哎,《血色黄昏》好像不大算纪实文学,可也不大像小说。哎,我问你,《血色黄昏》的作者是谁?”
“老鬼,可能是个笔名。”
“老鬼是谁的儿子?”
“杨沫的,《青春之歌》的作者。”
“读过《青春之歌》吗?”
“读过,上初二时就读过。”
“喜欢林道静吗?”
他笑了:“也喜欢,也不喜欢。”
“喜欢她什么,不喜欢她什么?”
“这……她那种冲破封建礼教束缚投身革命的精神,挺让人钦佩。可她那种大小姐知识分子的劲头儿,又让人觉得挺远的。”
“还有呢?”
“你在采访我呀?”
“嘻嘻……”她开心地笑了。
坐小罗的车,跟小罗在一块儿,小月只觉得非常愉快。她几次提出请他去吃顿饭,都被他谢绝了。她想给他买件衬衣或T恤衫,又觉得不大妥。此外,非常爱干净的小月发现,这个黑黑的农村小伙儿,跟有的来城里打工的邋邋遢遢的农村小伙子大不一样,头发留得不长不短,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板板正正。她还特别留意地看了看他的脖子,虽肤色微黑,却也是干干净净的。她不禁想问他有多大,老家有对象没有,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也在天河打工?你送了我,是不是再去接你的女朋友?天河城里,就有不少带着老婆孩子来打工的呢。
小罗和老乡大贵合伙租了个郊区的小院,一块儿吃住。两辆车就停放在院子里。大贵今年32岁,媳妇和5岁的儿子都在老家。这个过来人就时常给小罗讲他和妻子的一些秘密故事,又说他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太熬得慌了。在家里,一周起码能跟妻子做两三回呢。小罗听得既脸热心跳,又似懂非懂。
晚上收了车,大贵坐在床上吸着烟,小罗就忍不住把这些天和小月的事讲了一番。大贵惊奇地说:“哈!我看你和那个小记者挺有缘分的呢。哎,追追!”
“喔,可不行。绝对不一个档次!”
这天,小罗又送小月去西郊的第四派出所。是稿子写好了,让所长审稿盖公章。稿子写了一万多字。她只觉挺来劲儿的。他问她:“你为什么不调到电台电视台去。听说那里每月的工资有四五千,还有奖金。医疗费、养老、保险都是单位上管着呢。”
“我的学历不行。电视台招人起码得本科文凭,多数都要研究生,还得中文、新闻专业。”
“那,你不再拿个本科、研究生文凭?”
“先不拿了。”小月突然问他,“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爷爷还在,身体不太好。奶奶没有了。再就是父母、弟弟妹妹。弟弟在南方打工,妹妹还在上高中。她学习不错,我想供她考上大学,再上完大学。”
啊,这么说,他起码还没成家。
“要是你们家只一个孩子,生活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是啊!不过,这不是孩子的错。”
“哦,我没说是你和弟弟妹妹的过错。”小月生怕伤了他。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那你呢?”
“老家在东边的一个县城。父亲在38岁那年就患急性心脏病去世了。母亲把我送进了大学,改了嫁。我这个家很简单。”
打那次交谈之后,两个人都觉得彼此的感觉微妙起来了。小月上了他的车,两个人甚至都有些拘谨,说的话也少了。但只要是小月外出采访,或有别的急事,都用他的车。
为了防止小罗再找钱给她,觉得挺不妥的。她每次都准备好零钱。下车时瞅一眼计价器,把钱放在他面前的台子上,也不交到他手里。他本不想收她的钱,又怕如果那样她就不坐他的车了。
小月把那个盗车的稿子从网上发给了南方那家杂志社。只隔了四天对方就打了电话来,说稿子非常适合他们用,45天之后就能见到杂志了。小月非常高兴。
这天晚上,又下起了小雨,还有时明时灭的闪电和轰轰隆隆的雷声。她又没带伞,当她和一个女同学合打一把伞,匆匆来到校门口时,却见小罗撑着一把伞,站在了门旁,正朝这边张望。她对同学说了声“拜拜”,快步到了他的伞下,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