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滇池》2015年第05期
栏目:纪念反法西斯战争暨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
为了寻找当年东北抗联的遗迹,我曾数次出入大兴安岭地区的深山老林。马年的岁尾,在莫尔道嘎林区,我认识了管理站站长马友江。我的朋友、莫尔道嘎林区的作家老邢告诉我,马友江是地道纯正的满族血统,祖姓马佳氏,先祖是道光年间的礼部尚书升寅。我虽然身份证上也是满族,但说老实话,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满族血统。我是沾了我的科罗玛玛(满语,就是姥姥)的光。当年,我所在的那个县改为满族自治县,据说,有很多优惠政策,我就随着那些想享受优惠政策的人一起,将我的民族改为满族了。
我姥姥是纯正的满族血统。虽然,我的汉族血统成分占得更多一些,但我从小就对满族很感兴趣。比如,我姥姥不管我外曾祖母叫妈妈,叫额涅,也不管我外曾祖父叫爹,叫阿玛。还有,我姥姥让我母亲称呼她的姐姐为阿姆巴特合莫,她的哥哥为阿姆巴纳克楚。我觉得我姥姥身上蕴藏着许多神秘。
不过,这些,只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我姥姥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满语大多已失传,许多满语和满族文字已成了待解之谜。所以,当老邢说,马友江是地道纯正的满族血统时,我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此行果然不虚,马友江爽朗的话语里时不时地蹦出满语来。虽然只言片语,已足够让我欣喜的了。他得知我也是满族时,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请我吃阿玛尊肉,喝当地的苞谷烧。
坐在滚烫的热炕上,火辣辣的苞谷烧落肚儿,老邢介绍我是寻找当年东北抗联遗迹的作家时,马友江拍拍胸脯说:“想听故事,找对人了。我玛法和我的太太的故事,就够你写上一部传奇大书了。”
“玛法?太太?”我疑惑地看着马友江。
见我惊愣的眼神,马友江将碗中酒干了:“玛法在汉语里就是爷爷,太太,就是祖母,奶奶。你听得别扭,我在下边就用汉族的叫法,称呼他们为爷爷、奶奶。”
我这才知道,马友江跟我说的是满语。
“你还别不信,我这个故事讲出来,保准比电视剧上演的故事还精彩。咱这个可是原汁原味土生土长的,没啥杜撰戏说的成分。不过,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先讲一个火狐狸的故事。火狐狸,听说过吗?”
看我充满好奇的眼神,马友江说:“火狐狸是山林里的精灵,你可以想象,一只浑身通红,远远看去像团飘荡的火焰般的狐狸,转瞬间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在鄂伦春人的信仰里,火狐狸是他们最敬仰的神灵,是智慧和勇敢的化身。我们家的胡仙堂里供奉的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其实就是一对修炼了万年的九尾火狐狸。”
我被马友江说得皮肤快起了鸡皮疙瘩。
我说:“你不是满族人吗,怎么又提到了鄂伦春?”
马友江见我越来越惊讶,突然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其实,我的阿姆巴爷爷(满族称呼大爷爷)就是森林里的一只火狐狸。对我们整个家族来说,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有时我甚至在想,我们的祖先堂里可以没有我爷爷和我奶奶,但不能没有我的阿姆巴爷爷。在我们这个家,他的功劳最大。我的阿姆巴爷爷是鄂伦春人,我奶奶说,他的名字叫奇克图(鄂伦春语,个子又瘦又高的意思),不过,我奶奶要求我们,仍按我们满族人的对大爷爷的叫法,称呼他为阿姆巴爷爷。”
我不解,马友江是满族人,而他的阿姆巴爷爷却是鄂伦春人,这到底是咋回事?马友江见我懵懂的样子,捶了我一拳:“满汉能通婚,鄂伦春和满族就不能通婚了?”
我仍然不解。难道,马友江的这个鄂伦春族的阿姆巴爷爷娶过和马友江有着亲密关联的满族妇女?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像团乱麻在我脑海中缠绕着。
马友江将我碗里的酒斟满,跟我撞了一下,说:“是不是掰不开镊子(东北方言:一个人对一件事怎么也弄不清楚)了?别急,喝了这口酒,听我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