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红豆》2011年第04期
栏目:小说长廊
宋哲宗元符元年(戊寅,1098年),横州团练所里新来了一个编管人员,年纪约摸四十七八,因为讲的北方话,没几个能听懂,故而人们都私下称他为“老佬”。(这种民俗,910年后的今天也还稀稀落落地存在着。)但在当面的场合,人们都叫他秦七或秦哥。在城西高岭弄了间“浮槎馆”,孤零零地打发日子。
这个“编管”制度,是当时对犯了错误而罪不至于砍头或监禁的官员的一种惩处,俗称“充军”。虽然不一定要提枪上马干苦力,也算是让你尝点苦头,知道世事艰难而变得老实一点。类似后来的“管制”。
而这位秦老七被“充”的原因,用官方的说法是“坐党籍”,但这“党籍”一词也与今日不同,当时却是个贬语,实际上是“元佑党人”的简称。
这“元佑党”又是什么来历?
元佑是宋哲宗赵顼的第一个年号,从1086年用到1094年,它成了神州万事的经讳。
只是,当今天子的年号,为什么倒成了罪名呢?
那是因为1094年,宋王朝内部发生了一场权力之争,新上台的官僚章悖攫取了权柄,为了推行他们的“新政”,就对前任的功过作一番重新的评价。据他们的说法:神宗先帝实行了一系列的新法,搞了个太平盛世。神宗的年号先是熙宁,后是元丰,他那一套就简称“熙丰新政”,它“就是好,好得很”!不幸的是神宗晏驾了,新政失了主心骨,让司马光和吕公著等一班旧党“复辟”了,这才把天下搞得一团糟。那么,又是谁造的这个孽?他们不敢算到当今天子这个“法人”的头上,只好闪闪烁烁,说是其时当今皇上才九岁,不懂事,直到太后娘娘病逝了,旧党失去了靠山,当今皇上这才亲秉政权,把年号政为绍圣,算是“克绍箕裘”的意思。立新必须破旧,他们便大声使铜银,大算旧帐,追夺已故的元佑重臣司马光等人的封号,还把他手下的干将吕大防,刘挚等30个人称号“元佑党人,”把他们搞臭!“千万不要忘记”这场斗争和他们的罪行,今后对他们永不录用,连同他们的子孙,也要打倒在地,踏上千万只脚。这个秦老七,据官方说就是“元佑党人”,对他查得很紧,“司(马光)文扫地”,便是他必然的结局,直到现在,桂林龙隐岩上还刻着一块“元佑党籍碑”,作为历史的文物吸引游客的眼球,只是,回到当年,对于普通州民老百姓来说,这顶帽子却抽象得有些空洞,他们觉得近年来,官老爷换了一批又一批,口号变来变去,但跟着变的只有官员们的乌纱,普通老百姓还是依旧受穷受苦,他们麻木了,对秦七也就限不起来。
但州官老爷仍然不甘心,仍根据上头的意旨,不断地揭发材料,说是别看姓秦的温文尔雅,他可并非等闲之辈。此^在京师城中皇帝殿上,也曾经出足风头:他当过“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国史院编修,”十足的“大粒野”,还是著名黑作家苏东坡门下的“苏门四学士”之一,反动学术权威,典型的“蜀党”,今虽说贬到这穷荒江城来了,但肯定“火烧芭蕉心不死,”须得提防他反攻倒算,当“还乡团”。
但是,横州老百姓像是天生与势利无缘,还是口口声声“七哥七哥”地叫得亲热,没有丝毫“划清界限”的影子。有人还向他请教文章,让他设馆授徒,于是浮槎馆一时人气大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