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金山》2012年第07期
栏目：非虚构文本
农谚说：稻黄一月，麦黄一夜。一颗颗饱满的稻粒仿佛是羞涩的少女，低垂着头，不过，她们都在“咯咯咯”开心地笑着，仿佛要把这丰满成熟和喜悦传染到乡村里的角角落落。
晚上，西南风刚歇脚，不知是谁在仍光着上身的男人后背摸了一把，凉嗖嗖的。转身一看，原来是秋姑娘捎来了一把北风秧子，让人感到不再那么溽热烦躁了，脸上就多了一层惬意。板桌上，蚕豆味里裹夹着大麦烧，让男人们激动不已，还有那劣质水烟飘到东飘到西，女人们飞针走线地牵扯着一段又一段的闲话。这时候的流萤，打着灯笼忽高忽低地在星夜里寻觅着失落的宝贝。此时此景，一种喟然流荡在温馨之际，农人们忽地想起：天凉了，该添衣了。
于是，细心的母亲从瓜田里选几只瓜，看准皇历上咬秋的时间，让孩子们偎依在身旁，吃上又脆又嫩的瓜。又总在这个时候，咬着瓜的孩子们，偷偷地钻了出来，在村巷中欢快地奔跑。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展开手中的各种瓜，赛赛谁家的瓜好吃，脸上尽显得意的神情。这个时候，一群孩子，就能开一个瓜铺店。尽管，那一个个瓜如此的俭朴——水瓜、菜瓜、香瓜……每一个已长大的农家孩子，那份流离的香甜，依然自心底飘起来，浓得化都化不开。当然，也忘不掉那岁月那时光，听到有谁家咬西瓜时，喉咙里便直涌出口水的咕噜声，回味着当年咬瓜的声音。
田里的第一个伏前桃正咧开嘴，笑迎着打药水的农人，农人望着笑得露出了三四颗白牙的新棉，盈盈地走上前去，爱不释手地把新棉摘下装进衣袋里带回家。此时，躲在棉花地里的秋老虎，嗖地蹿了出来，警告男人：“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还有我秋老虎呢。”其实立秋的秋字读来确有收缩之感，隐隐有些凉意。奶奶常说，其实伏天没到尽头，三伏过后还有二十四个秋老虎，暑气仍毒如虎。正午的太阳是白的，脚踩在地上烫人，望望天，望望树，没有丝毫风的消息。骂一句鬼天气，热死人咧。
傍晚时，旷野上忽然聚了很多蜻蜓，不知一下子从哪里冒出来的，低低地飞，时不时地撞到行人的脸上，天要下雨了。黑风也从树梢里钻出来，凉凉的，把半死的叶子掠下，一片两片三片，乌云很快在天上集结，接着就是猛一阵雨滴狂扫地面，瞬息间就闪了。在地里除草的女人们知道这雨下得不会长，一般就一阵子，懒得理它，笑了笑，理了理头发，又继续除草了。有时，想起门前还有晒晾的衣服，于是一阵龙卷风似的回家，大声喊着孩子的名字，一边从竹竿上撸了衣服裹进怀里，低头弯着腰进屋。
一天，村里的喜鹊都没了踪影，我们瞪着迷惑的眼睛张望时，奶奶朝天上一指说，它们都去给牛郎和织女搭鹊桥了。得飞上一天的路哪，晚上才能把鹊桥搭好，要是不够的话呢，燕子也就去了，不信，你找找，肯定找不到喜鹊和燕子的！那些话，已经在耳边响了很多遍了，我却依然好奇！我抬起头，天空中干净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村庄里也寂静无声，少了平日里鸟儿的喧哗，于是我就更相信了，心里更希望牛郎和织女能见见面，说说话。他们可是盼了一年了啊！奶奶又说，晚上在葡萄架下就能听到牛郎和织女说话了。却每次都拗不过瞌睡，一年年怨怪自己；等管得住瞌睡后，静谧的后半夜里，那秋日的喁语，让人将信将疑，却更令人神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