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利把经商的细微发挥到了极致,从那时起,他就在塑造自己的性格。人想做事,不认真不行,不较真也不行。从乡下走出来的王德利,骨子里带着农民式的智慧,也带着乡土的纯朴,他那憨憨的话语总给人一种厚道的感觉。当他的事业做得如日中天时,大家似乎不再去计较那点跑冒滴漏,不再看重斤斤两两。有几次,人家验货时提出,大连金信集团运输的玉米缺斤少两。这引起了王德利的警觉,人啊,最怕的就是外面挣块板,家里丢扇门。这门丢得有出处倒也值,怕的就是丢在黑影里,丢在哪里不知道。于是,王德利全程跟踪运输的过程。每一辆车,他都要亲自爬到车厢上查看。事情的原委找到了,卸货时,车厢里散落了一层玉米。不要小看了车厢里散落的玉米,你撒一点,我丢一些,聚集起来,那是多少份量。王德利吩咐自己的部下,为每一辆车给每一个驾驶员统统配备上笤帚等清扫工具,让他们每运一次玉米,必须把遗留在车厢里的玉米打扫干净。如果再发生车厢里面有玉米的现象……王德利瞪圆了眼睛,你们听清楚了,再让我看见车厢里有撒的玉米,你们一分钱的运费也休想从我手里拿走。
并非王德利严厉,精于管理。几斤玉米,看着不起眼,但是,从春到秋,多少个玉米棒子,多少颗玉米粒才聚集成箩成筐。你撒一点,我漏一些,够得上多少人的口粮,能让多少人吃饱肚子。
记得那年开春时节,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海边,他想赶些海鲜,让全家人换换口味。追赶着退潮的海水,他朝着大海的深处走了很远,大海也没有辜负他,为他奉献了许多海鲜。当他拖着沉甸甸的海货从海里走上岸的时候愣在了那里,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手里拎着的海货也掉到了地上。原来,趁着他下海赶海的时机,有人偷走了他那辆心爱的自行车。他的心凉透了,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人心不古,世态炎凉,这个偷车人可恶到了极点,他的自行车来之不易,小偷真就忍心给偷走了,恨得他牙根痒痒得不得了。恨了一阵功夫,他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
他想,有钱的富人肯定不会看上那辆自行车,偷他车的人一定比他还寒酸,他自我解嘲,丢了也就丢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也不会来,全当我王德利扶贫学雷锋了吧。想起来,心挺酸的,丢了自行车,愧疚极了,对不起妈妈的那份苦心。
妈妈知道他把自行车丢了,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说,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
人都有理想,王德利也有理想,他的理想十分简单实在,他就想当一个包工头。在改革开放的初期阶段,农村这片土地上最为成功的象征就是包工头。那年头也怪了,本来在乡下就是一把砌猪圈的瓦匠手,可到了城里,却能盖大楼,建宾馆。大把大把地挣钱,让人瞧着眼热。
王德利就不服气,那些是人不是人的家伙们都能当上包工头,为什么我就不能?要想当包工头,不管砌猪圈不砌猪圈,多少也要有点瓦匠手艺和建筑技术,至少也应该懂得吊个线什么的。
有一天,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大哥找到了王德利,他在城里干过工程,王德利想学技术当包工头,他可以帮这个忙。大哥也是个实诚人,他说的话,王德利一点也不怀疑。可是,进城学当包工头的技术至少要吃要住,总是要花钱的。当王德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后,没有想到,妈妈并没有因为他丢了自行车而念念不忘,这次,他想进城学瓦工技术当包工头,妈妈二话没说,把六百块钱塞到了他的手里。
王德利想对妈妈说点什么,可他的嘴巴张了又张,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不说也好,用实际行动来验证吧,我一定会成功一定要成功。
王德利在大哥的引导下,第一次走进了素有浪漫之都之称的大连。那灯红酒绿,那车水马龙,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看得王德利是两眼昏花,脑袋发晕。
大哥告诉王德利,他要引见一个人给王德利。这个人可好生了得,会看图盖大楼,从基础设施,到钢筋混凝土浇灌,那是样样精通。要见这样的人,当然不能空口说白话,至少要请人家喝顿酒。
那就请吧,大哥领着王德利走进了一家饭店,点了一桌子酒菜,然后两个人就等着建筑大师的出现。等啊等啊,王德利盼得两眼欲穿,那位建筑大师就是不肯现身。怎么办?过了两个多钟头了,人家不会来了,这桌酒菜难道能白白扔了不成,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他不来,咱们吃,大哥建议着。那怎么办,只能咱们哥俩吃了。这顿饭,吃得王德利的心一揪一揪地痛。这钱可不是海水潮来的,是妈妈一粒瓜子一粒瓜子扒出来,扒一天的瓜子仁才能挣到七毛钱。是妈妈硬着头皮,从亲戚朋友们那里借来的。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吃进了肚子里,吃得他胃肠直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