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溜的日子就这么拧巴了,他带着小女儿到处告状,开始还有人出来接待,说是研究解决,可一研究就几个月。他一级一级跑,人家是一级一级研究,后来连研究都没人研究了,见了他就说你咋又来了,走走走。小云到了婚嫁的年龄,可一个姑娘还没结婚,却结扎了不能生育,找对象就难了,只能找拖儿带女的二婚,结了两次婚,嫁的都是二婚,都没过上多长时间就离了。一连串的打击,小云神经就出了问题,一年比一年严重,现在连羞丑都不顾,逢人就追着说我能生娃,我给你生个娃吧,我能生娃,我给你生个娃吧。
张富贵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玉米糁子,两碗姜汤,出了一身汗,浑身舒服了许多。他又要了两个馒头。这两个馒头是给李广大带的。李广大昨日中午给了他一个葱花饼子,他不愿欠人情,再说到这里来的都不容易。他多给小英子两块钱,小英子不收,他说:“天热了买雪糕吃。”小英子还是不收,说:“以后仰仗叔的地方多着哩。”一句话说得张富贵眼泪就喷了出来,这娃才这么大点,命就给绑在事上了。
离开“马老太老酵子馒头店”,张富贵本打算先去买点感冒药,可一碗玉米糁子,两碗姜汤,喝出了一身大汗,浑身松爽了许多,就想或许是小感冒,这半包“银翘解毒片”吃完也就好了。大夏天火辣辣的太阳还蒸不好感冒。如果叫完号感觉没减轻,再买也不迟,耽误了叫号可不是熬几天的事,对于拾瓶瓶来讲,这时节时间就是金钱。于是把衣服往紧里裹裹,直接向着大院来了。
去大院要经过一条狭长的巷道,巷道里总是有一簇一簇的人。一入巷道,几个小伙就冲他叫喊:“老乡,过来登记,早登记早挂号早处理。”
一个小伙子径直走过来问:“还没登记吧,来这里登记,叫号早,接谈快。”
张富贵摇摇头走了,心里说日他妈,这种钱也挣,啥人吗。
这当他已经上过了。他刚来这里就被一个小伙拦住去登记。看看人家衣服都统一,袖子上也有袖章,跟警察一样,以为是公家的人,他就过去登记了。省、市、县、乡、村、庄,北京住的宾馆、招待所、旅店、电话号码,身份证号码,他登记得很详细,单怕人家找他解决问题时找不到他。不久,县上来人扑进小旅馆把他“找”了回去。后来他才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公家人,而是公司的,围绕着上访,就有了许多公司,这些公司专门搜集上访者的信息,然后卖给那些劫访的人,每条信息200到300块。而且还帮劫访者捉人,捉一个人几千上万块。他也才知道还有劫访的。
张富贵瞥见李广大和几个人站在巷道抽烟说话,从抽烟的姿势和说话热情的样子,他就觉得这几个人有问题。李广大才来三天,在这儿哪有这么多的熟人?他不敢掉以轻心,扭过头猫着腰往大院大门口疾步快走。可李广大已经看见他了,高喊起来:“张富贵,张富贵。”他知道坏事了,十有八九是遇上了劫访的。他没理会李广大,撒腿往大院里冲去。
以前劫访的很厉害,只要你被盯上,他们会冲进大院、大厅把人架走。这两年国家管起来了,不允许在大院、大厅把人架走,大院门口有人站岗,大厅里也有人值守。可只管院内,大院之外就没人管了。县、市甚至是省里来的劫访者,由于人生地不熟,就通过各地驻京办从那些公司花钱买信息,雇北京本地人劫访。这大院周围和上访的人群中布满了劫访的人,穿着打扮甚至是口音都跟上访的相仿。这些人也会从上访者那里买信息。为了钱,有些人就没德行了,像叛徒汉奸间谍卧底一样,一边上访一边靠出卖信息帮劫来供养自己的上访,有些人尝到了甜头,干脆把这当成了职业,做起发家致富的梦来,因此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对此,老民办编了顺口溜,用毛笔写出来,贴在墙上告诫大家。
门高院大街巷深,此地处处有陷阱,
递烟搭话有目的,称兄道弟未必亲,
手机电话要保密,身份姓名莫明称,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