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平即将调到教育局的事,很快就在天河高中传开了,许多人都不免惊诧,见了舒平,觉得像是换了一个人,有点不认识的感觉。尽管舒平到局里仍然只是做后勤搞收发,但那些人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觉得这个平时不起眼的人,竟还有这能耐。有些在学校待的时间较长的人,知道谢局长在天河高中时,舒平与谢老头子下棋的事,就背后议论,说舒平就靠的谢老这层关系,再砸一些钱,把事情搞定了的,别看舒平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实际上他还真有一手呢!还有人说,谢局长把舒平搞到局里很可能有什么图谋。都不信一件好事会无缘无故降临到一个老实人头上。
这些当然都只是猜测,谁都说不出事实来,没有根据的事不能乱说,因此都只能是偷偷议论,见了舒平,嘴上还是要祝贺,祝贺舒平高升了,又吵着要舒平请客。舒平从没听过别人祝贺的话,也不知道怎么酬对,只是憨憨地笑。他真的怕人再对他祝贺,恨不得天天躲在家里不见人。有一天王校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很认真地说,什么时候学校要给他搞一个欢送。舒平又怕了,连说不不,我还有许多事情呢。王校长说:“那怎么行?这是学校的惯例,不管是谁高升了,学校都要搞一个欢送。你调到县局去,也是我们天河高中的光荣,应该庆贺的嘛。你现在忙你的事情,等你忙好了,我们再搞欢送。”
舒平这段时间的确忙,隔天就往县里跑。正如谢局长说的,调到县里,也不是说来就来,单是租房子一事就把舒平搞得够呛。老婆事先定了原则,租房最好租在哪个学校附近,到时她也好干她的老本行,给学生卖盒饭。舒平觉得老婆这个条件虽有点苛刻,但的确是从实际情况着想,老婆不能不干点事,既然她给学生卖盒饭卖出了一点名堂,那就还得顺着这个名堂走。为了老婆这个“原则”,舒平在县城几所学校旁边转悠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住房,主要是太贵了,舒平根本没想到县城的住房租金那么贵,比镇里几乎要贵一倍。住房都这么贵,要是租个小门面给老婆卖盒饭,还不知要贵到哪里去。
想到这,舒平头都痛了。
老婆却没他那么急,叫舒平耐心找,总能找到合适的。舒平说,谢局长都快把他调动的手续办好了,下个月他就要到局里上班了。老婆说,你上班去就是了,你到局里晚上先打个地铺,一边上班一边找房子,等你找好了,我和儿子再搬过去。
虽然老婆这么说,舒平还是急,一个人在城里怎么行?无论如何房子得先找好。这事他不好找谢局长,他想到了几个在县城的战友,想请他们帮帮忙。人们都说同学战友关系最铁,但那也要看什么情况。舒平许多年都很少与县城的战友有联系,到县城办事也基本不往战友那里跑。一是因为隔得远了,最主要的是各人混得不一样,混得好的与混得不好的,哪怕是战友也会渐渐疏远。就像舒平,算是混得不怎么好的,叫他常常往混得好的那里跑,他觉得不好意思。而人就是这样,相互间越不跑,也就越来越疏远了。
舒平想到战友时,不觉有些心虚,万一人家不理他,岂不难为情?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去找战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在税务局工作的战友。这个战友一听说舒平很快要调到教育局工作,很高兴,说租房子的事不急,中午他来做东,把几个战友都喊来,大家好好聚一聚再说。
中午的聚会上,舒平没想到战友们都这么亲热,就有些后悔平时没和大家来往,甚至有些愧疚,似乎一切责任都在他自己。但他又想,如果不是他要调到局里来,这些战友会对他这样热情?这个想法只在舒平的大脑里闪了一下,马上就转念想,不管怎样,此时大家的热情不是假的,以后自己调到了县里,与大家见面的机会更多了,一起亲热的机会也就更多了。这么想时,舒平就更为自己即将的调动而得意。
那些战友毕竟在县城待的时间长,几个人分头去找,第二天就在县职高附近帮舒平打听到了一套住房。因为是平房,战友原以为舒平看不中,没想到舒平很满意。他在天河高中住的也是平房,住惯了,叫他住楼房还真一时不适应呢,以后老婆搬个坛坛罐罐的出门也方便。最主要的是房租不贵,当然比镇里要贵,只是跟前几天他自己找的比起来,要便宜许多。
当天下午回到家里,舒平很高兴地把找到住房的事跟老婆说了,以为老婆会很高兴,晚上又会有好事等着他,没想到老婆脸色有点不好看。老婆倒不是不满意舒平找的房子,而是她不知从谁嘴里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至于说舒平砸了多少钱搞调动,老婆当然心底清楚,这是完全没有的事,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家里的钱由她掌管着,舒平能拿什么钱去砸?但说谢局长调舒平到局里是另有图谋的话,倒真的让她有些狐疑。是啊,谢局长要不是有别的想法,怎么会把一件好事无缘无故降临到舒平这个老实人头上?但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谢局长到底会有什么想法,就问舒平可能想出什么名堂。
舒平听老婆这么一说,乍一下有点糊涂,但很快就说:“谢局长还不是看在当年我与谢老要好这层关系上,才想到让我去的,谢局长还说了,他是看中我工作负责,做事让他放心。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工作本来就负责嘛,谢局长在天河待那么多年,当然也清楚。你莫听那些人嚼舌,他们是不服气,你想想,他们哪个不是想往城里调?自己没调成,就不服气别人了。”
老婆似乎还是不放心,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问舒平:“听你说谢老中风了?”
“是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老婆说:“我是想谢局长是不是想让你去给他服侍谢老?”
“你真是胡扯!”舒平急得脸涨红了,“我是去上班,是工作人员,又不是保姆,怎么会是去服侍谢老?你也真想得出。谢局长一个局长,服侍谢老的事还解决不了?我上次就对你说了,谢局长早就找了个叫老钱的人专门服侍谢老了。他不找老钱也会找到别人,与我调动有什么关系?你也真是,那些鬼人也真是,亏他们说得出,你告诉我是谁说的?他怎么不当面跟我说?”
老婆被舒平一顿说教,底气似乎弱了,说:“这话没别人说,是我自己想的。”
舒平说,那你以后就不要这么想了。老婆也就没再做声了。
第二天,王校长就找到了舒平,叫他今天晚上什么地方也不要去,学校安排为他搞欢送。
所谓搞欢送,就是学校的几个领导及有关人员请舒平在酒店里吃喝一顿。一进酒店,王校长就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舒平什么时候能在酒桌上挨着校长身边坐?此时他紧张得都不知道说谦让的话了,头脑里似乎一片空白。大家都坐好,王校长就说欢送开始,舒平本能地站起来准备给王校长敬酒,王校长却按住他的手连说等会等会。随后王校长就说起开场白,把舒平这么多年在学校的工作好好地表扬了一番。最后,王校长说:“舒师傅能调到县局去,是我们天河高中的光荣,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舒师傅庆贺!”
整个欢送,大家酒喝得热火朝天,舒平少不了给每个人都敬酒,别人自然也要给他敬酒,敬酒时还要说,以后舒平到了局里,可不要忘了天河高中的人,到时去县里办事,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舒平不知道怎么回答人家,只知道满满地把酒灌进肚里,他一共喝了多少酒,都不记得了,出门时,只觉天旋地转,回到家,就倒在床上吐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