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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高云淡,拍摄场地到处是来往穿梭的工作人员在忙碌。那个人立在不起眼的暗处,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衍奈依稀觉得,陆浅桓就像是矜贵淡漠、无法企及的王子殿下,他随意站在角落里,却如同站在华丽的宫殿上难以接近。自己付出的一切努力,只为了能接近他,询问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日期。真好笑!她自嘲地勾起嘴角,现在的她,大概连灰姑娘都算不上。

“吴导,辛苦了”,陆浅桓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握住吴俞的手。吴俞笑道,“哪里辛苦,桓光的艺人都很优秀。陆总又过来探倩兮的班?”陆浅桓避开他的调侃,语气很平缓,“Della第一次拍戏,演技不成熟,衍奈是刚进公司的新人,需要多锻炼,吴导多费心了”。吴俞哈哈一笑。

当天晚上,衍奈接到剧组通知,剧本稍微调整了一下。纪梓尘赶着准备新专辑还没进组,他的所有戏份全往后挪。自己的戏份增加,从只有几句台词的摆设变成潜入宫中多年的女刺客,还和一名太医暗生情愫,最后行刺失败被赐死。淑妃的戏反而可有可无,从主演里被剔除,成为客串。剧组没有告诉她,这是导演的决定还是公司的意思。

第二天的拍摄很顺利,衍奈不得不佩服安倩兮的演技。安倩兮一贯以温婉大气的形象出境,饰演的角色多为知性秀雅的讨喜风格,是很多宅男的女神。她本人也是贤妻良母的典型,待人和气,不耍大牌,在圈子里人缘极好。

一般来说,娱乐圈如若有女明星和商贾富豪关系暧昧,对女明星或多或少会有负面影响。“嫁豪门”、“傍大款”,公众多持反对态度。可自从传出安倩兮和陆浅桓的绯闻,公众的反应一改从前,称赞二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安倩兮的人气不降反升。

收工后意外接到了梁若珊的电话,从桓光海选那天开始算起,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还是那间法国餐厅,不出所料,岳奕也来了。想起前世三人错误的纠缠,衍奈深深叹了一口气。

“衍奈!”梁若珊遥遥一喊,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昏黄的壁灯下,她化了浓妆的脸蛋精致俊俏,弧度优美的下巴骄傲地抬起,露出自信的笑容,有人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衍奈先是一愣,意识过来,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竟是整容过后的梁若珊。

原来真的是命中注定啊,她在心里感叹,一切都跟三年前一样,除了她自己的命运。“衍奈,你低着头做什么?难道没发现我的变化吗?岳大哥都发现了,”梁若珊有些恼怒地盯着她的眼睛。自从她改头换面回来以后,看到她的人无一不夸她好看,可她最在意的还是薛衍奈的看法。她在她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都是因为这张脸。现在,什么都解决了,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有资格和她并肩。

“你比以前好看多了,比明星都好看”,衍奈淡淡地说。岳奕消瘦了不少,坐在对面一言未发,把玩着杯子,温柔如往常的眼神看着她们,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诡异。“我就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比不上你对不对,所以桓光连海选都不让我过!”梁若珊气急败坏地说,眼泪控制不住流出来,黑色的眼线顺着泪水晕开在脸上,样子及其狼狈。

“我只是很惊讶,没想到你变得这么漂亮了”,衍奈垂下眼,用纸巾帮她清理脸部。梁若珊说的是实话,认识的人总爱拿她们比较,这点一直很伤梁若珊的自尊。落选的事情成为梁若珊整容的导火索,这是她始料未及的。这是一顿沉默的晚餐,三个人各怀心思,衍奈有些食不知味,提出要去上个洗手间。

她捧了一把水泼在脸上,那种闷热到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才稍微好了点。衍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三年后相比,镜中的面容很艳丽,也很年轻,一双潋滟的眸子水光脉脉,却添上了不属于自身阅历的沧桑情绪。

现在的自己,生活得多么幸福,家庭美满,工作顺利,没有任何经济压力。至于爱情和友情,她抚住胸口,眼底的湿气越来越浓密,终于落下眼眶,纵横成一条细小的湖泊弥漫在脸上。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一场华而不实的美梦。

“薛小姐?”清冽的声音骤然在背后响起,衍奈惊呆了,转过头脸上还是满脸的泪痕。她意外地看到陆浅桓出现在眼前,他倚在门边不知多久,黑色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口随意挽起一节,眉心微皱看着她,脸色冷峻如同往常。

衍奈匆忙低头抹了一把脸,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浅笑,心里又惊又喜,“陆总,真巧,在这儿遇到您”。他幽暗的眸心明灭不定,看了她一会儿,才悠悠开口,“薛小姐遇到了麻烦?”原来他误会了!衍奈连忙摇头,吸了吸鼻子,一向明艳动人的容貌变得有些孩子气,“不是,不是,陆总您误会了,我有点累,所以在这儿休息一下”。

“嗯,那就好”,他往后靠了靠,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反而很有些闲情逸致,“你以前认识我吗?”这么一问,倒是让衍奈呆滞在原地,陆总今天是怎么了,如此亲和平淡的问话,竟然发生在洗手台附近,而且对象居然是她。该怎么说呢?她私心想趁这个机会问清楚一些事情。

“报纸上经常会有陆总的消息”,她努力措辞,表情略带局促,“您虽然不是艺人,一举一动却比明星还要受到大家关注”。这倒是实话,陆浅桓唇角轻轻一勾,黑眸掩映在暗处,高深莫测的样子,“薛小姐不会忘了吧,唔,大约三个月前,你在公司门前要见我。还有一次,就在这间餐厅门口,你拦着我,说想找我谈谈”。

他什么都记得!衍奈看着眼前看似漫不经心却一针见血的男人,有些毛骨悚然。她定了定神,表情变得郑重,“不瞒陆总,我确实有个私事想要找您,前几次都没成功”,她双手交叠在腹前,微微俯身,清水洗过的脸上肤如凝脂,明眸皓齿,语调缓和恳切,“现在,我可以请教您一些问题吗?”

陆浅桓好整以暇审视着她,半晌,微微一笑,对她说,“你问吧”。衍奈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请问,您会催眠吗?”催眠……这个问题实在意外,陆浅桓直起身子,很坦诚地回答:“不会”。

早该想到的答案……衍奈眼中的亮光瞬间变暗,甚至踉跄后退了一小步。“那么,您有没有哪个兄弟会催眠?”她神色有些焦急,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陆浅桓肯定地回答,声沉如水。最后的线索没有了,衍奈终于死心,所有的激动都沉入谷底。

“我可以知道,你问这些话的原因吗?”将她所有的情绪都看在眼里,他脸上显出几分玩味。衍奈心头一震,这样荒谬的事情,又怎么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到时候,她会被看成疯子送进精神病院吧。她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努力做到滴水不漏,“陆总,其实是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和您很像,他是个催眠师,我认错人了”。

拙劣的借口,衍奈自知有些乱了阵脚,多活了三年,功力还是不能和眼前的男人抗衡。陆浅桓有些失望,神色恢复了一贯的疏淡,那如墨的深眸对着她,清寒锐利令人生畏,“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说完,他不再看她,兀自离开,清俊的背影一步步走远。

衍奈舒了一口气,洗手台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回不去了吗?可她并不清楚,留在这里是福还是祸。四个多月了,那个陷在催眠中的自己,恐怕早就饿死了。她现在只能祈求上苍,不要让所有的悲剧再重演。

光线暗沉沉的,刚才的一切好像没发生过,只是她的一场梦中梦罢了。回到餐桌,岳奕和梁若珊也吃好了。衍奈坚持自己打车回家,岳奕脸色黯然,不再勉强,陪她到路边等出租车。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静默许久,岳奕还是开了口,“那天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多。也许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也许你觉得我们年龄差距太大,又或者,是因为我结过一次婚,还有了小悦这个孩子,是你的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后来,我又推翻了这些猜想”。

“衍奈,”岳奕凝视着她,永恒不变的温柔神情,“两个人在一起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信你感觉不到我的感情。我想,你只是需要时间接受。”他眼神灼灼,固执地望着她,一点都不符合他平时沉稳坚韧的性格。

她今天的泪腺似乎特别发达,大滴大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直往下落。原来他还没死心。这是她爱了五年的男人,她一度渴望能与他白头到老。可他终究是禁不住诱惑,背叛了她。面对感情,她一直是懦弱的,岳奕那样优秀,她总是处在低处仰望着他。家里出事之后,她更觉得配不上他,拼命留住最后的尊严,可岳奕并不能理解,还反过来责怪她。从一开始就是飞鸟和鱼的距离,她不能心软。

“岳奕,别傻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她捏紧拳头,冷声冷气地说。街上很静,所有的亮光都消失了,他站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仿佛没听见她冰凉透底的声音,轻轻说,“无论如何,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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