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1990年第05期
栏目:中篇历史小说
风马牛本不相及,冤家何能成夫妻?自古英雄爱美女,于今主帅恋名姬。两国交兵明大义,真情入腑惹相思。历史扑朔留悬案,揭破谜底写传奇。
这一首并不怎么样的旧体诗,权作升篇。说的是宋代名妓李师师与金国元帅兀术,似无瓜葛,本不能扯到一块儿。据史书所载,李师,师的结局有两种:一是宋亡后流落江南,不知所终;二是她被叛臣张邦昌所掠,献与金营,守志不屈,吞金而殁。然而,史籍在扑朔迷离、闪闪烁烁之间,却也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李师师究竟被献与金营何人?又怎么会容她得以自尽全忠?笔者由疑生趣,由趣探幽,居然从历史的轨迹中,看出一段被前入故意掩盖讳避了的恋情,于是斗胆写出,希望读者能够喜欢。
距今862年的1127年,正是北宋钦宗靖康2年。这年秋天,冷风瑟瑟,南雁哀鸣。汴梁城内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金国殿前四太子、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完颜兀术,亲统雄兵80万,攻陷大宋都城。徽、钦二帝及所属群臣后妃,俱成阶下之囚。那兀术传下口谕,命人打造木笼囚车,将一干战俘押回北国去了。
这天清晨,兀术刚升帅帐,忽有军士进帐禀报:“大宋太宰兼河北路割地使张邦昌求见!”兀术闻听一愣。忙抬起头来传话:“快快有请!”那张邦昌胆战心惊,一步一低头地走进帐内,“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快快请起!太宰主和有功,心向北国,实乃我大金肱股栋梁之臣。赐坐!”兀术欠了欠身,显出礼贤下士的样子。
“谢坐!”
“太宰此来,有何见教?”兀术故做谦恭之状。
“启禀大帅:罪臣是专为献宝而来!”张邦昌故弄玄虚。
“晤?有何宝物献与本帅?”兀术不解地俯身追问。
“大帅可知我大宋京师名妓李师师么?”张邦昌话入正题。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此友攻下汴梁,也曾派兵搜寻查访,可惜不见踪迹啊。”兀术不无遗憾地说,“莫非太宰知道此人的下落?”
“大帅是否知悉这李师师的来历?”张邦昌仍然绕着弯子,“这奇女子自幼家贫,双亲早丧,因无依靠,遂舍身为尼。因庶民百姓呼佛门弟子为‘师’,故而唤作李师师。后离佛门,与名士周邦彦颇有往来,以歌舞著名汴都。我道君大帝也曾徽服私往,屡宿其家。后召入宫中,封为瀛国夫人。”
“此人现在何处?太宰快快告我!”兀术急不可待。
“就在帐外!”
“果真如此?”
“绝无虚言!只因大帅率兵扫荡,玉石俱焚,这李师师正欲乔装南逃,幸被老臣所见,并强行扣留。今特押来献与大帅,望乞笑纳!”
“呜哈哈哈!……”兀术捋髯大笑,“本帅定不负太宰的一番美意!来呀,快传李师师进帐!”“是!”帐外的兵丁立刻将李师师押进帐来。兀术抬头细看,不由双目圆睁,口鼻不动,如痴似呆,泥塑木雕一般。只见那李师师:
头上高挽朝天髻,金簪斜插,自绫紧系。玉饲离肢,耳环碎地。一身黑纱裙,自裁自缝针线密。脚下一双白缎鞋,浸多少泪痕血迹?身量不高不低,腰肢不粗不细。小嘴高鼻,唇红齿玉,神韵透双眉,两眼闪灵气,风姿绰约,端庄艳丽。芳龄虽己二十八,稚嫩似十六、七年纪。疑是天上仙女,恰是西施再世!男儿哪个不着迷?英雄谁不头拱地?
那兀术看罢,竟瞠目结舌。两旁的文臣武将,也只顾大饱眼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师师!还不快快拜见兀术元帅?”张邦昌一声喊,打破了沉静。
李师师昂首挺胸,瞥了张邦昌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却不吭一声。
“你竟敢如此无礼!不想活了么?’’张邦昌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本帅不怪!如此孤傲使性儿,更讨人喜欢!快快扶进后帐!”兀术眉开眼笑,差一点离开帅座手舞足蹈起来。
“且慢!”突然一声高喊,原来是军师哈密蚩。只见他趋前一步,直言劝阻:“大帅。!你今统领雄兵,志在扫平天下,重任在肩,身系国家!岂能贪图淫乐,为女色所迷?况这李师师,乃害人的妖狐,灭国的祸水:当年,她与周邦彦惹出风流韵事,直害得姓周的如疯似癫,自尽而亡;后来她又迷惑宋帝道君,至使这道君无道,荒淫灭国。大帅难道要重蹈前人覆辙,败亡于石榴裙下么?”
“这个……”兀术本想反驳,可是他扫视了一眼下站的文臣武将们,不得不立刻改变主意,“军师所言极是!本帅一时糊涂,险些误事!”
“张邦昌分明用的是美人计!就该将他与李师师一起斩首!”哈密蚩进一步请求。
“这个……”素以果断干脆著称的兀术,两眼盯住李师师,意外地迟疑起来。
张邦昌一见不妙,“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赶紧跪地哀求:“大帅!我可是一片好心呐!请您千万……”
“太宰放心!此事虽不可嘉,然你也并无歹意,现命你为监斩官,将李师师押赴法场,以她的首级向本帅复命!”兀术俨然一副大政治家的风度。
“大帅如此重用,真如再生父母!微臣拜谢了!”张邦昌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连忙起身而去。
早有如狼似虎的军卒,手持刀枪剑戟,将李师师连推带搡,押往法场。那李师师步履平稳,不急不慌,仿佛不是赴死,而是赴宴。
兀术立即挥手退帐,然后急匆匆地奔往后帐去了,看那模样,象是有什么急切的军情大事要立刻处置似的。
法场上,监斩官张邦昌仪态威严,刽子手似凶神恶煞。四周军兵把守得水泄不通。“咚咚咚!”三声炮响,眼看李师师就要人头落地;突然“呔!”的一声大喝,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冲进来一彪人马,个个蒙面,武艺高强。人们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伙神兵天将早已将李师师劫走,顿时无影无踪!
这一下可吓傻了张邦昌!他身如僵尸,面似死灰,屁滚尿流地爬进帅帐。那兀术却象不知,高声赞道:“太宰办事如此神速,可嘉可贺呀!今封你为楚帝,管辖河北河南两地,即刻上任去吧!”
“元帅!大事不好了!”张邦昌惊恐万状,满脸虚汗也顾不得擦了。
“何事惊慌啊?”兀术故作不解。
“是,是,是……”张邦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进帐的兵丁将事情的原委如此这般地禀报了一遍。兀术先是惊讶,继而将张邦昌审视多时,才深表遗憾和惋惜地说道:“太宰!你对我大金忠心耿耿,委实难得。只是兀术治军,素来严明法度,你今违抗军令,叫我如何能够救你?昔者孔明先生也曾挥泪斩过马谡。为大金国的万世基业,兀术也只好忍心委屈太宰了!”说罢,兀术还真地淌出两行热泪来。
“微臣……死而无怨!”张邦昌感激涕零。
“来呀!将张邦昌押出去斩首!尔后厚礼安葬,好生抚恤家小!”兀术转过脸去,不忍再看张邦昌,只朝帐下挥了挥手。
“谢大帅大恩大德j邦昌今生难报,来世定效犬马!”张邦昌做了糊涂鬼,这也是一个叛臣的可悲下场。
然而,足智多谋、善于察颜观色的哈军师,一眼就看出破绽,原来就在兀术转过脸去的一刹那,嘴角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这岂能瞒过精明的军师呢?
“画影图形,捉拿罪犯李师师,以除后患!”兀术又传出一道口谕。
当天深夜,汴梁城外死一样的寂静。只偶尔听得见金营中报更的梆鼓声,令人毛骨悚然。兀术寝帐四周,比往日格外森严,剑拔弩张,刀枪林立。
远远望去,寝帐不见半点灯光,使人疑心兀术已经睡去。实际上,帐内却喜烛高烧,香烟缭绕,不过遮挡得严密罢了。只见兀术已脱去帅服,身着便衣,在帐内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用大手挠着后脑勺。在寝帐一角,临时搭设的喜帐内,端坐一位美女,虽已饥劳交并,玉容憔悴,可眉宇之间,却依然射出两道不可屈从的威严止气。那目光如刀似电,令人望而生畏。这个人是谁?正是李师师!
“美人!”兀术站在喜帐外,面对师师,恳切地说,“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你,我的心就被你挖走了!我已年近四十,为大金国的江山,也曾立誓永世不娶。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夜深人静,倚枕难眠,又怎能不想到女人?我不止一次地梦见过自,己的妻子,醒后也只有一笑了之。谁知你的容貌,你的举止,竟和我梦中之人一模一样!是上苍把你送到我的面前来了!我岂能错过这一段良缘!你莫怕我凶!别看在疆场上我气壮如虎,凶猛如豹,可对女人,我也知道要柔情似水,体贴缠绵,我也会有胆小如鼠、温顺如猫的时候!你更莫嫌我老!唐明皇大杨贵妃35岁,不照样是恩爱君妃么?”
“金兀术!你不是把我当成妖狐祸水,刑场斩首了么?怎么又如此失掉身份?当心我害得你身败名裂、家破国亡!”李师师在喜帐内厉声地说。
“哈哈哈!……”兀术大笑,“美人莫怪!我不过略施小计,先斩后抢,明杀暗夺,既封众将之口,又借机除去叛臣,左右逢源,一箭三雕,你可佩服?”
“呸!”李师师啐了一口,“可惜你枉费了心机!任凭你千条妙计,我李师师也只有一死!”
兀术见师师硬是不允,急得搓手跺脚,他不信自己这个制服过千军万马的人,治服不了一个小小的弱女子。他欲火中烧,难以抑制,禁不住撩开喜帐。
“金贼!快些滚开!如若不然,我即刻身亡!”李师师横眉怒目,厉声断喝。
“啊?……”兀术看得真切,李师师早已拔下头上的金簪,正欲自尽而亡。他立即放下喜帐,忙不迭地说:“慢!慢慢!美人千万息怒!本帅绝不强求!这就告退!”他一边说着,一边退出寝帐。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寝帐内一个黑影。黑暗之中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恍惚地看得出,身型小巧,颇似女子,而动作轻捷麻利,又象武侠!那来人手持利剑,步步逼向喜帐,猛然挥剑,刺向李师师!
“当!”的一声,一把钢刀又将利剑磕开。这一切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