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福建文学》2009年第09期
栏目:中篇选粹
在三年后的2011年农历七月初七,徐一民会在三平市东新五路大桥上与一位他寻找了整整三年的青年男子迎头相遇。当然,这时候徐一民已因为身体的原因提前退休了,他成了一位技术相当糟糕的钓者,整天在城关到列东纵穿整个三平市的沙溪河垂钓而鲜有收获。2011年活跃在三平市沙溪河畔的各个年龄段的钓鱼爱好者都认识这个神情忧郁,成日张着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打量过往行人的老者。没有人知道这个奇怪的钓者为什么能长期不懈地坚持看起来对他毫无乐趣的垂钓,因为,有时候这位可怜的垂钓者钓上一尾鱼时,并没有表示出欣喜,依然是用那种忧郁的神情对待难得的收成。也因此,这个孤独的钓者没有任何朋友,独来独往,一天天在沙溪河边消磨着他那莫名其妙的时光。后来,人们就把这个钓者彻底地漠视了。直到有一天,他在东新五路大桥上与一位强壮的青年男子赤膊交手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一个埋伏了整整三年的故事在缓缓展开。
现在还生活在2008年的老民警徐一民,当然没有预见到三年之后他在东新五路大桥将发生的这一幕,并且为了迎接这一刻幕布的拉开,他在时间的后面整整潜伏了三年。因为,这一幕的到来虽然从时间上来说只有短短的三年,但对于因此而提前退休的徐一民来说是相当漫长的。这期间,他经历了人生中几个重要的转变,比方说老年丧妻,还有在他看来事情相当复杂的一起谋杀案。
而现在是2008年的农历七月初六,离他所熟知的“七夕节”还有一天。关于七夕节,五十一岁的徐一民对此有在年轻人看来相当传统的看法,他固执地鄙视所有把七夕称为“中国情人节”的说法,为此还与所里的年轻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他引经据典阐述“七夕节”的来历,将人们耳熟能详的有关“七夕节”的传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复述,直到与他争辩的年轻民警刘平投降说,好吧,就算是“七夕节”吧,可谁到瓜架下听什么牛郎织女的约会情话呢?再说在整个三平城也找不到瓜架吧?刘平最后一句话击中了城关派出所老民警徐一民的命脉,他低下了头,后来才趁着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将眼光远远地从窗户放了出去。他看到街对面沙县小吃店的门前有几只麻雀在人行道上旁若无人地觅食,直到一位穿超短裙的妙龄少女高跟鞋踏了过来才灵巧地飞了起来,然后绕了一个圈子又落在了地上。许多的时候,徐一民一有空闲就要看这几只麻雀在城市里是如何幸福地生活的,它们是一直是这几只么?反正所有的麻雀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谁又能把它们分辨出来呢?往常,麻雀的快乐总能让徐一民唤起更大的幽默感。是这样啊,在城关派出所,老民警徐一民有荤有素的笑话总能让严肃的工作环境变得轻松一些,他的嘴巴就像个笑话篓子,倒出来的笑话很多是能让年轻的未婚女子听了脸红心跳。但今天早上,徐一民走进城关派出所大门时神情却有些恍惚。这一点年轻的所长看出来了,他关切地例行公事地对这位老同志的身体表示了恰当的问候,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离所开会去了。所长对于这位从刑警队主动来到派出所的老前辈是尊敬有加的。在三平市的刑侦界,徐一民曾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断案高手,手上很是破了几个疑案,但就是在三年前,因为谁也弄不懂的原因,他死活离开了刑警队来到城关派出所当了一名户籍警。年轻的所长和所有人一样不明白徐一民将自己下放的原因,因此,徐一民快乐的工作总让他感到某种潜藏很深的担忧。
徐一民挥挥手,赶走头脑里的胡思乱想,开始一天的工作。当然,他在走出派出所大门时,没忘了看看在沙县小吃店门前人行道上觅食的麻雀。这次,他意外地没有看到总穿着同样一件衣服的麻雀。
徐一民是被消失的麻雀吸引到派出所对面的沙县小吃店的,他是想看麻雀的,直到看到店里沸腾的烫嘴豆腐才觉得自己有必要来一碗拌面和烫嘴豆腐。就早上吧,他和三天前刚从企业下岗的妻子吵架了,因此气咻咻地没有吃妻子煮的早点。脸上永远堆着肥笑的沙县小吃店老板娘当然认得经常到店里吃点心的对面派出所的民警,尤其是这位看起来慈祥得像乡下大叔的老民警徐一民。不知为什么她总要叫徐一民为徐民警,很尊敬的样子,而且总要多抓几根面条,多盛两块豆腐。徐一民在吃完拌面和烫嘴豆腐时终于看到了麻雀。是三只麻雀,徐一民认不得是不是昨天的那三只,反正它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认也认不出来的。徐一民暗暗舒了口气,小心地朝麻雀走去,直到麻雀懒懒地飞上边上的紫荆树。就这样,徐一民扶了扶本来就很正的帽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当然没有人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徐一民进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好像是一出戏要上演之前的彩排,出现同样的场景和人物,复述着同样的对话和表情。就像是一架复印机,丝毫不差地将同样的梦在徐一民的睡眠中复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