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总是会不停的倒退,倒退到原点,那个生命的最开始。
–
我从不相信命运。
坐在窗前的姑娘正支着腿,笔尖正嚯嚯的向白净的纸页上写着这样如此不服命运的一句话。
比起24岁的她,那时天真烂漫的年纪写出的字带点洒脱。
郁郁葱葱的林子栽在石板桥边上,石板桥上沾着陈年的青苔,夏天一到,很是不忍心踩上去,总觉得离得近看像另一个世界。
走过小片林子就是一条街,每天倒是热闹。下雨时,秦失与每次踩着水回家,都能看到几户老人家凑到一起说话。
印象中这条街是青色的,青色的绿瓦铺盖着,又是充满味道的,那种阳光挥洒大地的味道。
她从不喜欢下雨打伞,母亲只好从镇上给她买件雨衣回来穿上,而上学时正巧赶上6月下旬黄梅雨季可以用上。
她自己家院落里栽颗金桂,在八月时暗夜芬芳。她在树下待久了,自然落得一身清香。每每这时,沈风词总是喜沾着她,连头发丝儿都是好闻的。
那些都是同父亲离婚后短暂的时光。太短了!以至于后来母亲不在,她没能及时消化。
被迫安静的下午,她独自一人在城里的医院坐一下午。护士怎么拽就是不肯走,死死的守在手术室外面。
等到她看到母亲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时,她依旧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直到好多人拉她。
她只能记得这些,剩下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她收到沈风词的来信,十几岁的姑娘在医院门口看完,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信纸上,砸出几颗大圆点。她想到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像掉入深渊,生命里迎来的太阳再次逝去。
后来,她倒也算努力,没有辜负自家姨姨一心让她上学而给她交付学费,17岁考上了重点高中。
再往下,便是去了上海。
儿时的玩伴——沈风词。早已与她了无音讯,那时只知他同父母一起在乡间住了一年半的时间,一年半里他目睹自己家庭变化,以及在他父母的帮助下,母亲顺利拜托那个人渣。
后来他离开杭州城,他们有过间断的书信来往,只是都是沈风词一人来信,她并未作过多余回应。
直到一年前多,他又再次来信,告诉秦失与他在上海念大学校。
收到这个消息后,她心里泛起阵阵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的想法,可她去做了。某天下午,老师正在班级批改作业顺便上个自习,她借着肚子疼跑到老师办公室用电脑查了关于他所说学校的分数线。
他信中大学的分数线是620分,与她先有成绩差不了多少,再努把力完全可以成为学校一等一的优等生。
待到高考,各科老师对她报以希望特别特别大。果然,没有让所有期待她的人失望,她以618的分数成功被各大名校招,只是她却面无表情的填了沈风词的那所大学。
(一下简称SQ大学)SQ并不是名牌大学,但口碑和教学质量倒是不错的。
沈风词也说了,那里很合适她,就像是在杭州城内两人相处时碰见的风景那般安逸。
她看到这种描述时,心里暗自嘲笑沈风词幼稚,大学里追求什么安逸?
告别在杭州的姨姨,独自去了上海。
直到进入校园第一天,梨花初白,午后的阳光正透过绿树成荫中的缝隙折射在她白色长裙上。
是的,校园里那种三月春风习习而来时,真的有种与沈风词还在山茶丛席地而坐的感觉。
她站在校园道路边上,为数不多的行李搁置在脚边,她肤色本就偏白,却想到沈风词时,双颊晕开两片绯红。
脚下踩着树叶继续朝宿舍的方向走,清秀而纯白如同一张白纸的人惹来不少目光。简单的一件白调连衣裙,肩膀也保守的看不见,只是露出些精致的锁骨却有种说不出的清新脱俗。
入住校园宿舍,本就一副高冷模样的女孩,倒是让身边几位室友爱戴不已。
有三个是上海本地人,见到是江南姑娘,忍不住打听好多江南水乡哪里好玩,而秦失与也颇有耐心。
还剩下一个是很远地方来的,是在云南。
很巧的是,秦失与心中有一块无处安放的醉生梦死就是在云南。
她对这个云南来的姑娘好感蹭蹭往上涨,而她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喜交集,破天荒的与这几位本是陌生人的人却有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今天说的话,好像是她这辈子说的最多的了。她暗自算着自己自从出生到上学……
想得入迷时,跳入了沈风词的模样,胸膛微微失了重,脸泛起红色来,垂着头怕周围几位姑娘发现自己的囧样,便起身逃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打开。
东风不吹,三月柳絮不飞,如今东风吹得那么厉害,今年的柳絮是不是可以把人埋了呢?哈哈哈哈哈。
她心情好的想到一首从前看的小诗,调侃起来。
秦失与双手撑着下巴,俯瞰着楼下不断来往的“新”同学,大脑恍惚了下,沈风词我能遇见你吗?
他是她是身处黑暗中救赎她的太阳,也是不能拥有的光芒。
母亲去世之后的几天,他匆忙跑到杭州城的医院里,见到她第一面就是狠狠地抱了一下她,那个拥抱简直可以说是扑,生扑,扑的她疼了好久。
他牵着她上了回家的车,在公交车上她仍是一言不发,也不哭,也不闹。
秦失与知道他担心自己,在自己旁边不停的讲话,即使她不够意思不回话,他也不嫌尴尬,不停的说,说到最后秦失与忍不住哭了。
那是母亲离开后第一次放声大哭,在他怀里温暖的怀抱里哭了个昏天黑地,鼻涕与委屈尽情抹在他的T恤上面。
直到半个月,他一直陪着自己,两个小孩子加上邻居与一些她不太熟悉的亲戚办完一个大人的葬礼。
第二天,他的母亲找过来,要带他回去上学,走得急,她送他去火车站,她一句话也没说,而他还在绿皮火车车窗里面冲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车站大声的喊着:“记得要过好每一天,要活得精彩……”最后他还说了什么,秦失与并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他的声音被风声埋过消失无踪影。
——
天色灰蒙暗沉,校园里寂静一片,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照亮宿舍,室友几人出去庆祝大学入校第一天。
而秦失与推搡好久才让她们自己去的。
她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她去了也是静静的看着不属于自己的快乐,她虽不会急躁只觉得实在没意思。
安静的坐在窗前,如小时候一样,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联想起从前的名字。
她其实也姓沈,叫沈书玥。玥是神珠也有洁白如玉人生万丈光芒的意思,那是母亲取名。
后来母亲离婚,她便想改名,随母姓,名失与。失去和到得,只是时间缘由,这是她的理解。
她喜欢上一个名字,她认玥字与她相配,她虽是女孩却才不失男儿那般坚韧伴着绵长。
另外一个原因,确实喜欢的他,也是这个姓,想着想着,她便坐在二楼窗户上痴痴地笑起来。
楼下路过的几个身影,闻声看过去,有俩吓了一跳,看那坐着个人还穿着白裙子,后背直发凉,赶紧搂着其中一个贴着后背。
随着方向看去,整个女生宿舍楼都开着灯,唯独那二楼的一间没开灯,月光莹莹罩着人儿。
“我艹,你别靠着我!”被搂的那男孩一脸嫌弃,推就着不愿意他靠。
另外一个倒是镇定自若,望着视线里的人紧皱了皱眉,仰头大喊:“喂!大晚上吓鬼呐!”
校园里很安静,他这喊一声基本上有着偌大的回声,还紧靠着同伴的男孩又吓一跳不明白,拍着他的肩膀:“你干什么,小心阿姨逮你去教导主任那!”
秦失与正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听到有声音,微微侧脸朝几人的方向看。
月光茭白,照得她整个脸都生动的像个精灵,尤其那双眼睛仿佛勾着人的魂魄。
她并未多话,轻轻扫了一眼就别过头去,继续望着天空遐想。
底下的人被无视,心里很不舒服,双手作成喇叭样:“姑娘!你吓到我朋友了!”
秦失与还是默不作声,而身后的两人瞧已经有人趴在阳台上看,紧着拉那人:“快点走!”
随后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另一个宿舍楼,趴在那准备看好戏的人姑娘们,看没啥事了就又扎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