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安静,只有布料摩擦的簌簌声和瓶罐剪刀偶尔的碰撞声。
窗外夜色琉璃,各色光影造型变幻,装点着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像幽冥之火一样,唤醒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渴望。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很轻柔,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专注又紧张的样子,程岩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和茸茸的小头发,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情绪,突然间决堤而泄。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井一动作滞了两秒,在纱布上打了个结,“不好。”
换作以前,她一定妥协了。
但是,这次,她要忍住。
程岩有些烦躁,却又发泄不得,憋屈地抓了抓头发,“总要让我死得明白吧?到底是为什么?喜事闹成了僵局。”
回应他的是井一的沉默。
俊朗的脸庞蒙了一层衰败,程岩显得有些疲惫,“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分手吗?”
井一心尖一颤,她出的这道题,那么多种答案,为什么他偏偏选择死局?
她不清楚他是试探还是真得累了,她懒得猜了,在他眉骨的伤处擦了两下,有条不紊地把纱布、剪刀、药水一样样地装进急救箱,“你想分手的话,我没意见。”
程岩呼吸一窒,抓住她的手臂,追要答案,“你到底在闹什么?!”
手臂被他攥得生疼,她也不去挣扎,分手二字压在心头,其它感官的疼痛好像被弱化了,“为什么你觉得我在闹?”
程岩眼睛充血,“如果不是,为什么变成现在的局面?别告诉我你不想嫁给我之类的谎话,也别说恐婚之类的狗屁理由。”
井一突然为他们两个感到心酸,“你说得对,我想嫁给你,从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就开始做这个美梦。为了这个梦我努力了八年,你有你的骄傲,有你的坚持,我不怕。既然你认为有所成就才能保护自己的骄傲和自尊,那么,我就陪着你,等着你实现事业追求。”她从没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公,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且她甘之如饴,井一说着说着便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我喜欢你的自信,却也害怕你的自信,你笃定我对你的心意,所以……对我,才会这么敷衍。”
原来,她没有自己标榜得那么无私。
她是有怨言的。
井一自嘲地笑了笑,胡乱抹掉脸上的泪。
她的眼里写满了绝望和受伤,程岩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好像他一松手,她便会彻底消失,“和你订婚、结婚,是敷衍?”
男女思维差异如此大吗?程岩太阳穴突突地跳,大脑急速运转,“你是不是以为我提到婚事是为了给伯父一个交代?即使伯父没撞见,我也是要娶你的,那天不是说了吗?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
井一吸了吸鼻子,“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程岩也很无奈,“那你告诉我啊,你知道的,我不擅猜测女孩的心思。”
井一赌气地道,“这次我偏不告诉你!你想分手,那就分好了,你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有大把的美女往上扑,你不想费脑子,就选一个胸大事少的。我祝福你俩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好好说话!”
井一气呼呼地挣脱他,“我说话就这样,你不喜欢听,有的是人喜欢。”
程岩挡住了她的去路,“什么意思?”
“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井一一字一顿,怕他听不懂似的,直白地补充道,“找一个愿意为我花心思、动脑筋的人共度余生。”
“谁?徐子恒吗?”程岩怒极反笑,挡在她的面前,“别忘了他已经有妻有子了。”
井一从他的话里品出了鄙视的意味。
是啊,八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她的视线全在他一个人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钟情于他,交际圈里怎么还会有男生喜欢她。
人争一口气,井一话不经脑,便脱口而出,“我让老夏给我安排相亲,反正不跟你玩了。”
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程岩怒火攻心,“你真是欠收拾了。”
井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被他扛在了肩上。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一路挣扎,手脚没个轻重,程岩几次被她的鞋尖戳到腰背,恼火地在她臀上打了一记,反手抹掉她的鞋子,“老实点。”
“放我下来!丽娜……丽娜……丽娜救我!放我下来!”
程岩一手箍着她,一手拉过吧台的签字笔,留下一串地址,“人我带走了,出了问题让警察到这里找我。”
井一愤怒地在他肩头一阵乱打,“混蛋!你放开我!丽娜,赔偿费他还没给呢,不能放他走!讨厌你!大混蛋!快把我放下来!”
丽娜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敢贸然喊人,程岩嘴角勾了勾,翻开她的包,把张瑞的支票往吧台一拍,扛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在酒吧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直接把她塞了进去,顺手关了车门。
“师傅,锦荣小区。”
“师傅,他是坏人,我不认识他!您停下车。”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姑娘,这小伙子脸上被你挠得不轻,你有气就回去撒,在外面要给男人留面子。”
他的脸上确实多了几道红印,井一偷偷地把手藏在身后,郁闷地把头转向了车窗外。
师傅笑了笑,伴着广播里的音乐哼起了歌,车技娴熟地在车流里穿梭。
下车的时候,程岩付给他一张整票,“谢谢您,不用找了。”
“得嘞,好走你们。”
井一套上鞋子,跳下车,“就是有太多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人,才会有那么多女孩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拐走。”
程岩扯着她的手臂,进了小区,“‘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难怪世人冷漠。”
井一几次想甩开他,都没成功,手臂反而挣出一圈红印,“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你再折腾,我的伤口要重新包扎了。”
“那你放开我。”
程岩拽着她进了电梯,如她所愿,松了手。
井一转动着腕子,躲得离他远远的,“你带我来你家干嘛?”
程岩勾了勾唇角,抬步上前,把她逼到电梯的角落,“你说呢?”
井一不客气地踹他一脚,“混蛋!”
程岩不在意地笑了一声,一点点逼近她,“一会儿你就老实了。”
井一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她嫌恶地皱鼻。
含着醉意的眸子划过一抹笑意,程岩后退半步,让开了些距离。
电梯发出“叮”地一声轻响,他率先走了出去,见她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好整以暇地靠在电梯门上等她。
井一恨恨地瞪他一眼,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顺带拿包狠狠砸了他一下。
程岩捂着额头,疼得呲牙,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