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宁妖娆已经盘起了长发,怀中有一个粉嫩粉嫩的婴儿。可那个调皮的笑容让她看起来仍旧像个少女,那种从内向外散发的光芒仍旧让他想要追赶。
可她看向楚流岚是的幸福眼神告诉他,宁妖娆真的将心许给了那个男人。或许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想来心中有这样一方柔软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不是么?
不过皇甫逸文是不管这些的。他出宫探望宁妖娆的频率从半年一次增加到每季度一次,然后变成两个月一次……数量还有继续飙升的趋势。当自己斥责他贪玩误了学习政事时,他便会理所当然的反驳道:“我这是看着未来的皇后呢!那个姓苏的老头子比我跑的还勤呢,若小鱼儿真的让他骗了去,我不是跟父皇一样失败了么!”
皇甫瑾气结。苏洌泉的目标不是宁妖娆么?什么时候变成那个小娃娃了呢!
不过这世上失意的人不是他皇甫瑾一人,萧云锦那个妖孽比自己还窝囊呢。在他还试图抢回宁妖娆的时候,人家萧大美人很干脆的说道:“妖娆只是一时认人不清,只要我帮她守住饭庄这份产业,迟早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来做饭庄老板娘的!”而后他就真的去将妖娆的饭庄发扬光大了。
只是最近饭庄的连锁店已经开到阳艳山下了,皇甫瑾总觉得姓萧的根本就别有用心,不过每天看着人家夫妻恩爱估计脸皮再厚的人也撑不了多久吧……
阳艳山果然是个好地方,或者等逸文长大了接掌皇位,自己也可以考虑去山里盖间小楼养老了?
这时的阳艳山上苍翠依旧,林中的宅子已经从一排变成了两排、三排。绚烂的花朵从春天开始便姹紫嫣红,直到凛冽的冬日仍旧能见到点点红梅。
微风吹过带来了阵阵花香,也带来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一张圆桌,几把藤椅,三五个人。泡茶、饮酒、对诗、抚琴。男人们不出去做生意的日子,阳艳山上总是其乐融融笑闹不断。
“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泡一壶香茗,闻着那袅袅茶香,妖娆忽然想起了这首诗,便低吟出声。
旁边的老者先是一愣,而后蔑视道:“又是别人的诗吧?娶了你这样的媳妇还真给我们楚家丢脸。”
妖娆扑哧一笑,觉得眼前仍旧别扭着的楚老爹甚是好笑。于是道:“不会作诗不等于文盲。好歹咱也是硕士毕业的?”
“就你说的那些这里能用上多少?小心别把我孙子教坏了!”说罢还将脸扭向一边,充分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妖娆抿嘴一笑凉凉的说道:“唉?像我这样没文化的,有空就得去顾情那看看,讨论一下规矩什么的?”
楚老爹面上一红,腹诽着果然吃人家最短,拿人家手短。这丫头也太会翻小肠了吧……
“若是岚儿想要,这天下都是他的。就因为你这女人,这天下第一就没了!”
妖娆呵呵一笑满足无比,她自然明白楚老爹的话。她从前就在想——会不会有个男人,为了她而放弃争霸天下?
现在,她找到了……
爹娘说,我出生之时府内的青松上挂满了寒霜,银白色一片煞是好看,爹觉得冰霜虽冷却在冬日里不可多得的美景。所以爹爹给我取名——玄霜。
我是爹娘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却仍旧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着。三岁时爹爹亲自教我识字,娘亲每日教我抚琴歌舞,我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孩子。
一年后的一个大雪天,妹妹降生了。爹说我们姐妹虽然皆是生在冬日,但每一个都像正午的阳光一样耀眼。我听后认真的看了看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妹妹,凑过去闻了闻她身上的奶香,瞬间便爱上了这个粉雕玉器的娃娃。
我仰脸看着爹爹问道:“爹,女儿叫玄霜,妹妹可是要叫做降雪?”
爹爹一愣,继而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慎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玄霜降雪?果然是很好的名字。”
以后的日子里我除了每日必修的功课外,剩下的时间都陪在小降雪的身边教她叫姐姐,没想到的是她第一次脱口而出的名字便是拗口的玄霜。
爹娘一边讶异于她吐字的清晰,一边笑着说这姐妹日后怕是要用名字相称了。
随着我和雪儿一点点长大,姐妹两人的不同渐渐表现了出来。我生性温柔沉静,爱笛善舞;妹妹却活泼好动,没事便拉着爹爹研究兵书战策。
爹爹看我们姐妹的眼神渐渐有了分别,对我仍旧是爱怜有加,对妹妹却是宠爱中透着越来越多的欣赏。一日我端着刚煮好的银耳莲子羹送至爹爹的书房门外,里面的声音隐隐的传了出来,月族将在雪儿的手中更加强大……爹爹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骄傲,我的心却随着他的话沉静了下来。
我是宁家的长女,自然知道月族的事,可我不愿妹妹继承爹爹的位子。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心疼。月族的重担,不该是那个每日都挂着灿烂笑容的雪儿承担的,又或者……月族根本就不该在世间存在。
爹爹是男子,有着天下大合的远大志向。可雪儿只是个女子,娘说——女孩子就该相夫教子,什么天下大业是男子该去完成的事。我是雪儿的姐姐,我要保护她。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如此坚定、如此执着的念头,或许是因为……雪儿第一次呼唤,叫得不是爹娘而是姐姐吧……
于是,我开始学习兵法,开始学习权谋之术。爹爹见到我的变化十分不解,我放下《战事百年》翩然一笑,就算我左右不了爹爹和雪儿的决定,至少可以为她将前路铺平。爹爹闻言一怔,片刻后眼底皆是恍然。
他当时的表情我几乎用了一生去回味,他明白我,他明白我的真心,他明白家人的幸福对我来说重于一切。
我以为我的一生已经规划好了,没想到变数却接二连三的到来。
十五岁那年,我在新年的国宴上遇见了皇甫瑾。
一身暗黄色朝服的他,像是将所有的阳光都穿在了自己身上。他帮我拾起掉在地上的绢帕,说我的笛声让他想起了边关灿烂的落霞。他说霜儿,日后我带你去看千里草原,去赏万树梨花。
我闻言嫣然一笑,世人皆说你专情,若是有人听到你此刻的话怕是要失望了?
皇甫瑾伸手揽我在怀,语气中满是感叹,左颜于我是伙伴、是挚友、是这辈子除了母妃外最亲的亲人。所以霜儿,我的女人从始至今只有你一个。
他不是个会说缠绵情话的人,所以此刻的言语让我像浸在温泉里一样从头顶暖到了脚底。我说等我将妹妹安顿好,你便来接我吧?
没想到的是,这个愿望直到我永远的合上双眼都没有实现。
先是雪儿一次外出遇险从此有了心上人;而后宫里的一次宴会中我被下药,恍惚间竟竟被皇甫琪蹩脚的易容术所骗失身于他。
贞洁对女子来说重于性命,我没有面目再去见皇甫瑾。可我没时间悲哀、没时间愤怒,我知道皇甫琪不信任我们父女,他一直忌惮月族的势力,他要我入宫成为人质。
于是我将怨恨深埋起来,从此有了散掉月族旁支的念头。一脚踏入地狱的人,我一个足矣。
皇甫琪的卑劣手段我并没有告诉爹爹,却在大婚前夕要来了族长的信物。从内部分化月族势在必行。
就在我在内部极力运作之时,皇甫琪又打出了一张令我措手不及的牌——将雪儿赐婚皇甫瑾。
我几乎立刻便知道,那会是一对怨偶。可雪儿的反应更令我震惊——她竟然自尽了。
我第一次有了杀掉皇甫琪的念头,但却在最终的时刻罢手。因为有的时候,生远比死可怕。我要夺了他最宝贵的东西——翼国帝王之位。
在我心目中,皇甫瑾才该是那个站在最高处俯视天下的人。
我在月族为他日后的帝王之争铺路,让心唯传信让雪儿寻觅自己的幸福……我做了很多,却仍旧不够似的。
唯一意料之外的好事,便是皇甫瑾对雪儿的态度。我没有立场嫉妒,所以只能忠心的祝福。
在我被风音国的人捉住时,我看到了皇甫琪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他毁了我的一生,那淡淡的愧疚不能改变我对他的怨恨,那种情绪也不可能在他心中持久。
所以劝走了来救我的雪儿,当那只箭夹着风声射来时我没有丝毫的意外。当一个人的心已经死了的时候,性命就变成了负担。
我没有完成我的计划,可我知道,雪儿会帮我完成。因为她淡淡的疏远,因为她眼神中似乎与生俱来的坚毅,因为她身旁白衣飘飘武功卓绝的男子,重要的是——那男子爱她。
她不是我的雪儿,我很早就感觉到了,可只要她在这世间存在一天,宁降雪便会是宁家的希望,是爹娘的支柱。
可是皇甫瑾,我欠你的东西怕是只有来世才能偿还了。在她轻柔如水的歌声中,我似乎看见雪儿仰着灿烂的笑脸朝我招手呼唤。
雪儿,我来了……
皇甫瑾,对不起……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