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经纬带领五万人马,在当天上午,越过边界,青天白日之下,无遮无拦,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进入到北羌的土地。
此次出征,万经纬之所以没有选择,夜间进攻,或者偷袭的战术,就是想在精神上震慑住对方。他想大大方方的告诉对方,我来了,我来打你们了,俨然是一副不把对方看在眼里的架势。
还别说,万经纬的这招,一出战就赢得了先机。北羌人拿不准南楚,到底出动了多少兵马,所以根本不敢冒然应战,抛下边境的小城漠州,迅速后撤。
初战告捷,没伤一兵一卒,万经纬就占领了漠州。其实这一仗,出的算是险招,五万兵马,并不算多。若是遭遇对方的激烈抵抗,就算是胜券在握,损失和伤亡,自然也不会小。
战争有时就这么奇妙,等到北羌人得知,南楚只出动了区区五万人时,懊悔不已,迅速集结好兵马,组织起猛烈的反击。然而,为时已晚,南楚后续的大队人马,已经源源不断地开赴战场。
于是,北羌和南楚,展开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声势浩大、旷日持久的战争。
与此同时,南楚帝京国公府里,同样掀起了一场,可谓是血雨腥风的大战。
陆齐冲离开家的这段时间,陆齐俊颜如同跳出牢笼的小鸟,日子过得极其惬意。自从上次与冷平生见过面后,陆齐俊颜心中,一直期盼着下次约会的到来。
就在万经纬奔赴前线的同时,陆齐俊颜又一次准备出门听戏。话说每次听戏的前一天,丫头雨蓝都会找个借口,溜出府去,为的就是提前和冷平生,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这一次,也不例外,早饭后,雨蓝寻了个由头,出了国公府。
然而这一次,雨蓝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还未见人影,陆齐俊颜觉察出情况不太对劲。平时雨蓝出去约人,不会超过一个时辰,陆齐俊颜坐立不安,心中开始胡思乱想,一旁的彩虹,神色也颇为焦急。
虽说陆齐冲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其他人对陆齐俊颜的约束,形同虚设,但一个丫头出门,去了这么久,也难免令人起疑。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陆齐俊颜忍不住对彩虹道:“彩虹,要不你从后门出去,到茶楼附近,找找看,别是雨蓝这丫头出了什么事。”
彩虹爽快地答应一声,疾步奔出门去。
一直过了午饭时间,两个丫头就同如石沉大海,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恰巧这日霂云长公主,进宫去给皇兄皇嫂请安,被留在宫中吃午膳。所以陆齐俊颜简单地对付了一口,就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盼着两个丫头回来。
等着等着,陆齐俊颜在昏昏沉沉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日午后,陆齐俊颜做了一个梦。梦见一袭白衣飘飘的冷平生,胯下骑着一匹黝黑的骏马,正站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独自徘徊。她远远地望见,满怀欣喜地奔了过去,大叫了一声:“平生,你怎么站在这里,很危险的,快回来。”
然而,转回身的冷平生,一改往日的温柔似水,一张绝美的面孔,如寒冰般冷酷。
陆齐俊颜微楞之下,冲上去叫道:“平生,你不记得我了吗?为何不开口说话?”
冷平生仍旧是一声不吭,只用他那双俊美无双的凤眼,冷漠地看着陆齐俊颜。那表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路人,甚至,目光中隐隐带着怨怒和一丝蔑视。
陆齐俊颜傻了,周身好像掉进了冰窟一般,异常的寒冷。可是她不死心,上前伸手去拉冷平生的衣襟,谁知冷平生用力将她推开,调转马头,直奔悬崖而去。
陆齐俊颜想要追上去,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任凭她如何挣扎,竟是无法移动分毫。
冷平生已经到了悬崖的边上,呼啸而来的大风,吹在他的身上,衣袂随风轻舞,飘逸出尘如沐风的仙子。
恰在此时,不知何处飘来悠扬的乐曲,冷平生在乐曲声中翩然回眸,无限幽怨地望了一眼陆齐俊颜。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渐渐变得无神,整张脸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最后,连人带马,一头栽下了悬崖。
陆齐俊颜惊骇万分,冲口叫道:“平生,不要啊……”
可是,悬崖边上枯草摇曳,风沙蔽日,哪里还有冷平生的身影?陆齐俊颜绝望地摇着双手,眼中珠泪长流。正自痛不欲生,忽听空中传来柔媚的唱腔,无悲无喜,唱词句句清晰入耳,撼人心魄。
“愿来生,初识汝,尚穿白衣,未坠风尘……”陆齐俊颜猛地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摸,脸上泪痕犹在,一颗心砰砰乱跳。
陆齐俊颜扯过一条丝帕,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犹在回味梦中的情景,一种不祥的预感,逐渐占据了她的心。
正在这时,窗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脸色惊慌的两个丫头,相跟着冲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床前。
一声小姐刚叫出口,两人的眼泪便潸然而下。陆齐俊颜的心一沉,急切地问道:“可是冷爷出事啦?”
雨蓝忍住身体的颤抖,哽咽着道:“小姐,冷爷他……他完了……”
“完了?这是何意?雨蓝,别着急,慢慢讲。”陆齐俊颜坐到床沿,伸手拽起两个丫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
雨蓝擦了一把眼泪,放低了声音,道:“小姐,冷爷被人戳瞎了眼睛,敲碎了膝盖骨。如今,他已经变成了废人……”
“不,这不可能……”陆齐俊颜发出一声惨厉的惊呼,两只手紧紧抓住雨蓝的肩头。长而尖锐的指甲,深深刺破雨蓝的皮肉,殷红的血滴,慢慢渗了出来,染红了雨蓝的双肩。
“小姐,请您一定要冷静,冷爷再也不是以前的冷爷,求小姐忘了他吧。”
一旁的彩虹颤声劝道。
陆齐俊颜片刻的恍惚过后,另一种更深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摇晃着雨蓝的身体,牙齿打着冷颤,说道:“雨蓝,你把冷爷受伤的经过,和他如今的情况,详细讲与我听,一个字都不许漏掉。”
雨蓝眼中划过一丝怨恨的神情,而后飞快地消失。她偏下头,面无表情地瞟了自己的肩头一眼,对肩头上钻心的疼痛,竟是浑然不觉。
“小姐,奴婢按您的吩咐,去了冷爷的住处,谁知大门紧闭,上面还贴出了一张售卖的告示。奴婢心中纳闷,只好跑去茶楼,悄悄向人打听,原来冷爷已经好几天没来茶楼唱戏了。”
“后来呢,你是如何寻到冷爷的?”陆齐俊颜盯着雨蓝问道。
“后来,后来奴婢本想回府给您报信,路上正巧遇到茶楼的伙计,便拉住他询问。伙计见四周无人,偷偷告诉奴婢,说冷爷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弄残废了,现在,就在城西的街头乞讨。”
陆齐俊颜的眼前,闪过冷平生华美的大红戏服,满头璀璨的珠翠,倾城动人的绝色容颜,眼眶瞬间湿润。
雨蓝微低了头,继续道:“奴婢听闻,心中自是不敢相信,索性转到了城西,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找到了冷爷。小姐,看到冷爷的那一刻,奴婢真的……真的难以置信,眼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瞎眼男人,竟会是……冷爷?”
说到这里,雨蓝竭力控住的情绪,顷刻暴发,她眼中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就连一旁的彩虹,也跟着低声啜泣。
陆齐俊颜仰起头,用力眨眨眼,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待雨蓝情绪平复些,方问道:“雨蓝,冷爷可知道是何人,将他害成这样的吗?”
事到如今,雨蓝和彩虹心里明白,这个问题才是小姐最关心,同样也是最害怕面对的。而她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雨蓝用帕子抵在眼睛上,缓口气,又道:“冷爷说,是上次与小姐见面后,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持。劫持他的人,原想取他的性命,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只是把他弄残后,扔回了京城的大街上。”
陆齐俊颜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紧张地盯着雨蓝的脸,听她往下说道:“小姐,冷爷并不认识劫持他的人,但能感觉到那人,武功极高,心狠手辣,尚未开口之前,就割断了冷爷的一节手指。还有,小姐,冷爷说,那人之所以对他下手,都是因为……因为小姐您啊……”
果然如此!陆齐俊颜的呼吸一顿,有种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这一刻,梦中的冰冷寒意,袭上她的全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再次开口,陆齐俊颜的嗓音嘶哑,“雨蓝,冷爷不是有很大的宅子吗?这几年他红透京城,手中的积蓄也不会少,何以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呢?”
雨蓝抬头,看了眼陆齐俊颜,恨声道:“因为冷爷被掠走,耽误了茶楼的演出,茶楼的老板就向戏班的班主,索要赔偿。班主哪里肯自己掏腰包,就派人去冷爷的宅子里,搜刮金银细软。”
顿了顿,雨蓝咬牙继续道:“正巧遇到浑身鲜血,奄奄一息的冷爷,爬到门口。班主看出冷爷已是废人,强行命人将他抬到医馆,丢下些散碎银子,一走了之,后又以冷爷违约为名,霸占了冷爷的宅子。所以,冷爷就……”
“都是一群落井下石的小人,冷爷这些年,无论是给戏班班主还是茶楼老板,赚了个盆满钵满。到最后,却连个栖身之地都不给他留,真真是畜生不如,就该活剐了他们。”
陆齐俊颜紧咬着艳红的朱唇,气恼地挥起粉拳,用力砸在床沿。
“小姐,您先别忙着替冷爷抱不平,现在,赶紧为您自己想想。若是真如冷爷所说,受伤是因为小姐,那么,动手之人,极有可能是国公爷或者世子爷派去的。这样的话,小姐与冷爷的事,岂不是,已经暴露?”
说话的是脸色惨白,眼圈通红的彩虹,看神情,她心里定然也是忐忑不安。
彩虹的话,无疑是给了陆齐俊颜当头一棒,让她从愤怒、悲痛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陆齐俊颜秀美的眸子,此刻有些呆滞,一想到自己私会冷平生的事,陆齐冲可能已经知晓,就让她不寒而栗。尤其是联想到对付冷平生的残忍手段,陆齐俊颜更是不敢再想下去。
虽然说自己贵为国公府千金,爹娘未必舍得过分责罚。然,也正因为这个尊贵无比的身份,私会外男,而且还是个人人可以轻贱的戏子。这个后果,会有多严重,陆齐俊颜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或许只有咬牙坚持,死不认账,才是唯一出路。
陆齐俊颜抬起头,直视着两个丫头,严厉地说道:“你们两个,赶快去梳洗一下,换身鲜亮些的衣裙。从今后,都不许再哭哭啼啼,今日的事,谁也不能再提半个字,否则,休怪本小姐翻脸无情!”
雨蓝惊讶地望着陆齐俊颜,冲口说道:“小姐,您……您这是,不再管冷爷的死活了吗?”
陆齐俊颜抬手就扇了雨蓝一记耳光,呵斥道:“不长记性的丫头,本小姐刚刚说过的话,转眼就忘。若是你活腻味了,本小姐可以成全你。”
雨蓝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脸颊,抬眼去看陆齐俊颜。这时彩虹慌忙拉住她,轻声道:“雨蓝姐,咱们快些收拾一下,等下夫人就要回府了。”
雨蓝冷眼睨着陆齐俊颜,猛地甩开了彩虹的手,怒道:“小姐,雨蓝本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没想到,你对冷爷凉薄至此,真令人心寒!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去招惹冷爷,害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你,却像甩了一块破抹布似地,将他丢开……”
“闭嘴!”陆齐俊颜怒火中烧,若说她不在乎冷平生,确实有些冤枉。可是,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在自身尚且难以保全的情况下,再去救助他人,无疑是自寻死路。
陆齐俊颜飞起一脚,正踹在雨蓝的胸口,刚想接着再踹,窗外忽然响起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很快逼近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