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俊颜瑟缩着身子,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度过了漫长而恐怖的一夜。
第二天的上午,兰姐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小丫头打扮的女孩,拎着食盒,下来给两名护卫送饭。那个小丫头,似乎远远地望了陆齐俊颜一眼,而后,快速地离去。
当地下室里飘出饭菜诱人的香气,陆齐俊颜的神经,几近崩溃,她很想大哭大闹,甚至扯开喉咙,疯狂地撕喊一阵,以解心中的憋闷。可是,她感觉自己的四肢绵软无力,嗓子干涩,就连泪水,一滴都流不出来。
陆齐俊颜颓然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生命的活力,正一点一滴地从她的身体里,流失。仿佛用不了多久,自己年轻的生命,就将戛然而止。
这一刻,陆齐俊颜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对于生的渴望,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强烈。她努力地抬起头,想要再次站起,她也想走过去,告诉那两名护卫,自己……真的不想死。
然而,所有的幻想和挣扎,都是徒劳,她的身体,根本不听自己指挥,神志也在渐渐地迷失。终于,陆齐俊颜支撑不住,苍白干涩的双唇翕动着,无声地呢喃道:娘,快来救救我。
之后,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落日西斜,黄昏来临。
陆齐俊颜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慢慢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赫然发现自己,竟是又躺在了那张美人榻上。眼前一个模样周正的小丫头,正端着小半碗,清可照人的米汤,用小木勺,在喂着自己。
那淡而无味的米汤,喝在陆齐俊颜的口中,简直就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胜过以往吃过的任何珍馐美味。
陆齐俊颜再次闭上了眼睛,品尝着米汤的香甜。正在这时,旁边一个冷冷的女声传来,“她既然已经醒了,就不必再喂了,你先下去吧。”
小丫头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接着,兰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陆齐俊颜的对面。她伸出手,将陆齐俊颜额前散落的发丝,向两侧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兰姐盯着陆齐俊颜的脸,看了一会,方开口道:“陆齐俊颜,地下室里过夜的滋味,如何?是不是会让你终身难忘啊。”
陆齐俊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梦魇中的森森寒意,瞬间袭遍全身。她再次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兰姐嘴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拍拍陆齐俊颜的脸颊,道:“丫头,你我之间确实没有仇怨,说起来,我与你娘,还算是要好的姐妹。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没有加害你,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磨练你,让你今后,能变得更加坚强而已。”
陆齐俊颜摇摇头,忍住心中想大骂一番的冲动,轻声道:“兰姨,你口口声声说,与我娘是好姐妹,那么……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兰姐莞尔一笑,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抽出一个纸卷,双手展开,面向陆齐俊颜,道:“丫头,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个人是谁,你可认识?”
陆齐俊颜侧过头,眼睛盯着那张纸,仔细地看着。
那是一张从墙上揭下来的告示,左面画着一个女子的头像,右面则写着悬赏的文字。陆齐俊颜看罢,眼神变得空洞无神,她低低的声音,说道:“兰姨,这是官府在抓我吗?”
兰姐卷起画像,重新收入袖中,而后拉过陆齐俊颜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说道:“颜儿,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还是要如实告诉你,你刚刚看到的画像,并不是你,而是你的亲娘,冰儿姑娘。”
陆齐俊颜猛地瞪大眼睛,吃惊地望向兰姐,“不,不可能,那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我。兰姨,你在哄我。”
“我可没闲心在这里逗你玩。颜儿,这张画像,原来一直挂在你娘的房间里,她走后,我还没来得及收拾,昨日,县衙的官爷过来,强行摘了去,说是冰儿姑娘犯了重罪,正在全城通缉。”
陆齐俊颜挣扎着坐起来,将头靠在床榻的扶手上,喘息着道:“兰姨,官府……为何要抓我娘,她……她犯了什么罪?”
兰姐眨眨眼睛,答道:“这个吗,我倒是派人出去打探过,说是你娘给那个叫瑞希的女孩,下了毒,现在那女孩生命垂危。官府的人,都急红了眼,将整个县城折腾得乌烟瘴气,挖地三尺地搜寻你娘呢。”
陆齐俊颜轻声重复着瑞希两个字,她记得,拥有这个名字的女孩,正是当初与自己调换的那个女孩,也就是真正的国公府千金。
想不到,现在,冰儿姑娘竟然出手,想要了瑞希的命,陆齐俊颜心中涌起一丝酸楚。心道,看来自己的亲娘,对自己还是好的,她不惜豁上性命,也要替自己扫清障碍,可是,这样做,真的管用吗?
若是冰儿姑娘得知,眼下自己落入了这般田地,又该作何感想?陆齐俊颜悲哀地感觉,就算瑞希死去了,自己,也永远做不回当初的那个陆齐俊颜。一切的牺牲,在目前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甚至是荒唐可笑。
兰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齐俊颜的表情,冷哼一声道:“怎么了,颜儿,被你娘的护女之心,感动了?要我说啊,你娘就是个傻女人,她这么做,非但护佑不了你,反而将你推上了风口浪尖。因为她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们母女两个,长得实在是太过相像。”
兰姐停顿下,继续道:“颜儿,只要你一踏出这个大门,立刻就会被无数的官兵包围,官府只要拿到了你,将你绑缚到县衙的门前,还愁你娘不来,自投罗网吗?”
陆齐俊颜暗自品味着兰姐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娘真的在意自己,自然不忍看到自己受苦,势必会主动出来请罪,到那时,怕是娘的生死,只能任由官府来决断,谁也帮不了她。
陆齐俊颜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缓缓说道:“兰姨,你觉得官府,会抓到我娘吗?她从这里走时,可有告诉你,去了何处?”
兰姐似乎思量了一会,方道:“冰儿姑娘跟我辞别时,只说厌倦了青楼里的生活,想另外觅一处清净之地,安度余生。本来,我也舍不得她离开,这倚香院里的姑娘,青春有限,没几年功夫,就要重新换一批新人,唯有冰儿姑娘,犹有神助,美貌一直长盛不衰。”
“这些年,有冰儿姑娘陪在身边,我也已经习惯,这冷不丁地一走,真把我闪了一下。不过话说回来,冰儿姑娘当初签的卖身契,是二十年,已经到了日子,我也只好放人。至于她能去哪里安身,应该早有打算,轻易不会被官府查到吧。”
陆齐俊颜轻轻舒了口气,语气委婉地说道:“兰姨啊,以后我可以陪着你,只要你不逼我接客,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请你看在我娘的份上,通融一下,好吗?”
兰姐伸手捏住陆齐俊颜的下颌,两只眼睛在她的脸上逡巡,忽然大笑道:“颜儿,我一向喜欢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尤其是像你这种,天生丽质的大美人,我还真舍不得逼迫你,去伺候那些臭男人。”
兰姐放开手,仍旧盯着陆齐俊颜的俏脸,接着道:“可是颜儿,女人的美貌何其珍贵,稍纵即逝。若是不利用这上天恩赐的美貌,纵情享乐,换取无数的金银珠宝,着实可惜,无疑是暴殄天物。这样好了,你就先安心地呆在我这里,等风头过后,咱们再慢慢商议,不急。”
陆齐俊颜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能暂时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其他的容后再做打算就是。眼前最重要的,是先取得兰姐的信任,反正现在也不是出逃的最佳时机,不如,索性安下心,尽量顺着兰姐的意,总有一天,自己会逃离这个可怕的女人。
想到这里,陆齐俊颜轻轻点头,伸手从怀里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递与兰姐道:“兰姨,这些银票,你先拿去,我与两个丫头住在这里,少不了吃喝用度,不能都花费兰姨的钱。我身上带着的银票,虽说不多,也多少能贴补一二。”
兰姐接过那叠银票,放在掌心掂了掂,至少也有几千两,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颜儿啊,你也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收下你的钱呢。不过,你现在也出不去,这些银票就暂时放在我这里,你有什么需求,只管和我说,我派人出去给你买。”
说完,眼珠一转,又道:“颜儿,咱们还是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安安心心呆在这里,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若是你想着私自逃跑,那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翻脸无情。”
陆齐俊颜赶忙微笑道:“兰姨放心,我听你的安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