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珠知道唐奕晟在看着她。
甚至也能感觉到,因为她的淡漠,他受伤了。
然而她的心很麻木。
唐奕晟站了好一会儿,走开。
女儿玩累了午睡,阮明珠给她的小肚子盖了小毯子,疲乏的感觉涌上来,也很想休憩会儿。
正要在女儿身边躺下,忽然感觉到唐奕晟进来。
“去医院做个检查。”他说。
阮明珠的脸颊瞬间发麻,坐着不动。
肯定怀了。唐奕晟望着她,没有说出口,忽然弯腰去亲她。
阮明珠逃避地偏开脸,但抵抗不足够强硬,他侧过头,吻住她。
她麻木的心感到了疼,被迫仰着头,他的大手环在她的背上,熟悉的温度仿佛能透过身体炙烫进她的心脏。
唐奕晟吻够松开,把她拉起来。
到了楼梯口,阮明珠挪不动了,她站住,垂着眼,脸上写着绝望的逃避。
唐奕晟攥紧她的手,硬把她拉下楼。
到了医院,很快检查完。
结果出来,阮明珠只看一眼就扔到地上。眼眶蓦红,手也哆嗦了。
唐奕晟捡起报告单,却不易察觉地翘了翘嘴角。
回到家,阮明珠不等唐奕晟过来替她打开车门,自己推门下车。
唐奕晟几步过去,搂住她娇小的肩膀。
她滞了滞,蓦然转身扬手,一个耳光狠狠落到他的脸上。
正好出来客厅的阿英吓了一大跳。
而唐奕晟怔怔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阮明珠喘息着,极力压下想要迸涌的眼泪,瞪着赤红的眼睛,推开他,挺直脊背往楼梯走去。
唐奕晟望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面无波澜地看向阿英,“太太有身孕,给她多做些好吃的。”
阿英瞪大眼睛,不过赶紧低下头,“好的!”
阮明珠换了衣服,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
唐奕晟走进来,眸色幽幽,“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这个孩子一定要,我的孩子我都要。”
阮明珠的心口顿时又狠狠堵了一下,但她很快认命地沉静下来。
所以这些她都会看成是命运对她的鞭笞,让她要更加奋力去挣脱他对她的蛮横禁锢。
她不会认输的,即使跌到最底谷。
阮明珠心情不好,但是晚饭却比平时还多吃了小半碗。
唐骁杰奇怪地看向她,她冷着脸吃饭的样子,透着化愤怒为力气的倔强。
难道哥哥又欺负她了?
他不觉望向哥哥,唐奕晟则是一副坦然淡漠的表情。
在唐奕晟的视线投过来之前,唐骁杰把目光收回。
这段时间来,阮明珠完全失去了笑容,唐骁杰看在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有时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上次不应该打电话给哥哥。
如果没有打那个电话,可能结果更好些,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把她救下,然后帮助她离开,说不定现在她还开心些。
但***的疯狂是他能制止的么。
吃完饭,唐骁杰磨蹭着仍坐在那,唐奕晟起身,射弟弟一眼。
唐骁杰装作不知道,却也坐不下去了。
他其实就是想问问阮明珠,是不是心情很不好……但,他好像没有那个权利……
唐骁杰起身走开。
阮明珠低着头跟阿英收拾餐桌,唐奕晟过去想拉她走。
但她发狠地甩开他的手。
她现在并不想跟他发生冲突,因为还不是时候,可是只要他一碰她,她就忍不住发作。
她想,她真是压抑得太久了。
对于她的不给面子,唐奕晟没有生气,就是有点呆怔,没有继续拉她。
从医院确认结果回来,她就像长了刺。
他苦笑,走开。
……
一个月后的某天。
阮明珠在卫生间里昏天暗地吐完,抹了嘴喘息很久,出去找到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很快就会到唐奕晟撞人案子的审判之日。
几天后。
“最新消息,二十九楼商城原总裁唐奕晟因救妻心切撞伤网约车司机,判决结果终于出炉,法院最终认定,唐奕晟属防卫过当……判六个月有期徒刑,缓期一年执行。”
“据悉,目前唐奕晟已经辞去二十九楼商城总裁的职位。”
阮明珠没有出席审判。
看到现在这个判决结果,她的心情是沉重的,然而她觉得对于唐奕晟来说,这是有必要的教训。
他性格中的乖戾和唯我独尊已经成病,必须治一治。
因为是缓期,唐奕晟不需要真的去坐牢。
但是他现在就是犯人,这个标签将会限制他的很多自由。
简单来说,缓期一年就是,他将有一年的时间会处于司法监管下,不能随便离开居住地,而且必须遵纪守法。
倘若有任何违法行为出现,那么他就要去牢里住了。
唐奕晟从法院回来,心情说不上多坏,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有点轻松,因为毕竟事情算是结束了。
安禹峰给他很大的自由,许诺他仍然可以随时决策二十九楼商场的事情,而不需要承担总裁的义务和责任。
“明珠。”他向阮明珠走过去,露出好看的笑容,在她转过身的时候,抱住她。
“最近开始休假,我可以在家陪你了。”他说道。
阮明珠心蓦梗。
经历了前半年的种种,她已经精疲力竭,他却像事情已经过去,可以轻松往前走。
“你的心跳很快,”他翘翘嘴角,“担心我了?”
阮明珠心头涌上凄苦的笑,轻轻推开他,“不是,是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唐奕晟怔住,笑意淡下,盯着她,“什么事?”
他的潜意识其实害怕她提什么“商量”。以他的经验,她要跟他商量的事情基本都不是他喜欢的。
阮明珠对上他的视线,努力保持镇定。
“有两个选项,你可以选择其中一个。”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他眸中顿时闪过警惕,盯得她更紧了,“什么选项。”
“一个是,协议离婚,协议我已经写好了;一个是,我起诉离婚,等法院判决。”
她攥紧手。
那瞬间,唐奕晟的脸色是苍白的。
他想不到她会隐忍到这个时候出击。
“不,这两个我都不会选。”他的声音寒哑,脊背也透出阵阵寒意,她打击到他了。
“那我替你选择后面那个。”阮明珠脸上因为激动带来的红晕此时消失,化为苍白,轻声说。
“你敢!”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脑海里轰鸣,“我们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孩子,你消停下来!”
“两个孩子我都会带走。”阮明珠冷冷说,“你不合适养孩子,你连爱一个人都不会。”
“呵呵。”唐奕晟笑得眼眶都要湿了,“阮明珠,你什么时候这么自信的,或者说,自以为是?你到底有什么能力?”
阮明珠被他攥得手生疼,秀眉蹙起,“跟你比起来,我只是没有那么雷霆的手段,大事我做不了。但是我有能力让自己过好,我能养活自己和孩子。”
她眨眨眼,以适应那泛起的酸涩痛感,轻缓说:“你只要放手就行,我会过得很好,孩子们也会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说、了、不!”他狠狠从齿缝里吼出来,“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我到底对你有多差了?结婚后我一次也没有跟哪个女人暧昧过!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那些现在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阮明珠努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然而眼角还是溢出了泪花。
她深呼吸,然而后面的话被唐奕晟打断。
他甩开她的手,吼,“不重要?那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如果不是想跟你好好过下去,我就不会一直在挽留,从一开始,到现在!”
“你仗着我对你好,觉得可以随意践踏我的脸面了是不是?”
阮明珠定定看着他,“我已经累了,很累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也不想践踏你的脸面,也不想被你践踏。”
唐奕晟胸口明显起伏着。她说不想再看见他!
他转过身,“你别逼我。”
感觉无法再交谈下去,阮明珠想走开。
他却又突然抓住她的肩头,把她猛地推回来,她向后踉跄,差点跌倒。
“你现实点,不要再那么幼稚!不要因为不切实际的想法,害得我们的孩子因你而吃苦头!”他想要爆炸,可是又找不到出口。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嫁给我了,还有了两个孩子,你,你安分点!”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想了想,又过去抱她,十分勉强地哄,“我们冷静下来,对,你让我冷静下来,不然我真的会很可怕的,你不要激怒我。”
他的声音甚至不易察觉地有点哆嗦。
“我平时都是很冷静的,不然我也不会走到今天的位置……你听话,我求你听话,我真的只有你可以让我发怒成这样,你让我的心都乱掉……”
他有点语无伦次。
阮明珠的眼泪猛然涌上来。
他抱紧她,她的眼泪把他的衬衫都湿透。
他眼眶发红,莫名其妙地想要道歉,“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我可能是真的没做好,让你难过了……你发泄出来就好了……”
他无意识地抚着她背,脑海里一锅粥一样。
阮明珠颤抖着,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喘息着。
“我不会再回头了,不管你说什么。这一次,我什么都不会再想了,你答应,或者不答应都没关系,起诉书会在今天交到法院,如果……”
唐奕晟猛地又将她推开,咆哮,“阮明珠!!”
阮明珠的眼泪簌簌滑落,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衣摆,继续说:“如果你不希望闹出更多麻烦,协议离婚会更合适,我只给你剩下一个小时考虑。”
“我只要回我妈给我的东西,别的我什么都不要。”她渐渐平静些,“你答应吧,以后你想看孩子,我不会阻止,他们会认你的,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唐奕晟面色铁青半晌,“是谁在帮你?”
阮明珠苦笑,“谁帮我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得不答应,所以,不要发火了,好聚好散,就当互相给对方最后一点美好的印象。”
“狗p的美好印象!阮明珠,你是不是对我还不太了解?”唐奕晟冷笑,“我这人,睚眦必报!你这样对我,你以为我会让一切过去?”
阮明珠的眼泪干掉,默然许久,呼吸平静下来,“我以后不会再惹你,你可以找到更听话的人。”
他气极,笑起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因为我有案底,我在服刑!你如果狠起来,说不定会把我真的送进牢里,对不对?”
“而且你真的成功打击我了,在我糟糕的时候投井下石。”他喘口粗气,“你这么狠,是想要拿刀子捅我才更痛快吧?”
阮明珠沉默半晌,“没有,我只是想结束,没想要对你报复或者其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确实是想逼你答应,我只要你答应离婚就好,别的,离开你,我会什么都忘掉……”
“忘掉?”唐奕晟却骤然抓狂,抓住她的肩膀,“你想忘掉我?”
他的眸光散乱了一瞬,“我是爱你的!”
他吼道。
吼完两人都定住。
跟着唐奕晟的手抖了抖,放开她。
精疲力竭,想要死掉的感觉。
而阮明珠定了好半晌,呼吸好像也停了几秒,“不,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
唐奕晟感觉喉咙都被扼住了,“你,……”
“你不懂得爱人。”阮明珠残忍地说,“你爱的是你自己,你爱的是掌控的感觉,世界按你的意思来转,就是你想要的。”
“而我,曾经想要爱你,但是失败了,现在我只感觉到累。”
“人生不能这样浪费掉,一点也不值得。”她的眼眶又微微湿润,“我讨厌你和你周围的那些人,安董,表姐,甚至你的父母。”
“我也不是多好的人,我没有包容心,但是我决定以后就按我的意思来生活。”
她用力眨眼,控制过多的情绪,最后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我跟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也不愿意给。”
“所以,我现在是,求放过。”
她转身,僵硬地从他身边走开。
而唐奕晟就像被钉住,站在那,被浸入深深的冰冷的海底。
……
晚上,有新的热搜。
“屋漏偏逢连夜雨,唐奕晟判刑六月又遭遇娇妻起诉离婚!”
“向才华横溢的花心丈夫开战!阮家小公主不但身世离奇,更有与众不同的魄力和勇气!”
饭桌上,只有唐骁杰和阮明珠坐在那。
糖糖已经吃饱,由保姆带去学步消食了。
阮明珠一点胃口也没有,而且很疲惫,但她勉强自己慢慢吃点。
因为以后一切要靠自己,她得坚强起来。
唐骁杰看了她一晚。
他不敢相信她真的会起诉离婚,而且还选择在这个时候。
“嫂子,”他踌躇着,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真的起诉了?”
阮明珠没看他,“嗯。”
唐骁杰震撼了,血液莫名奔腾,“我觉得,你是不是再想清楚点,我哥,脾气虽然是有点坏……”
阮明珠深舒一口气,说:“对不起,这事我不想再讨论。”
唐骁杰顿住。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可是糖糖……”
阮明珠默了半晌,看他一眼,“我什么都想清楚了。”
唐骁杰被她的神情慑住。一时再无话。
忽然,唐奕晟大步走过来,提起唐骁杰就揍!
他爆发得太快,唐骁杰哐当带着椅子摔下去。
阮明珠霍然站起来,“住手,别让我看不起你!”
唐奕晟的拳头在半空颤抖着,生生定住。
唐骁杰难以置信地撑在地板上,仰望着哥哥。
“是他帮你的?”唐奕晟吼。
“是崔奕华,我让他帮忙了。”阮明珠冷冷地说。
唐奕晟僵住。
……
翌日。
一大早,阮明珠收拾好东西,带女儿到楼下。
“太太,您这样怎么行!”阿英都要哭了。
唐骁杰睡不安稳,听到动静跑下楼,看到这样的情景呆住。
唐奕晟也下来了,脸色有如山雨欲来,他在强忍,真的是在强忍了,忍得全身都痛了。
“把东西都给我拿上去!”他吼道。
阮明珠护着行李,扫一眼,冷冷道:“谁敢?”
她转向唐奕晟,举起手机,“我知道你很不冷静,但是今天要是你敢逼我,我会立即报警!”
唐奕晟的眼眶顿时一片赤红,她真是太狠了。
阿英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太太,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您好好说,先生会解决的……”
唐奕晟想向女儿走去,阮明珠厉声喊道:“你站住!”
孩子看着爸爸妈妈,哇地哭起来。
阮明珠把女儿抱起来,面若寒霜地盯着唐奕晟,“不要逼着我变成一个要动用全部智力能力来与你相抗的人!”
唐奕晟蓦地笑出声,心里就像有飓风乱扫。
忽然门铃响起来,阮明珠抱着女儿过去,想应门铃。
唐奕晟冲过去,抱住女儿,挡住对讲机,低声吼:“你就在这停下……我,以后改!”
后面一句,他压着声音,艰难无比。
“如果你真的能有所改变,那今天就让我出这个门。”阮明珠红了眼眶,也压低声。
“不,我让开你就走了。”唐奕晟眼睛发红,“你要当所有人的面,这样折磨我吗?你不要逼我消磨掉心底对你的……”
他说不下去,忽然转向那几个定在那看着的人,吼:“你们都给我滚,外面的人也给我赶走!”
阿英和郝叔醒悟过来,忙抬步往外走。
阮明珠忽然冷笑,“如果今天我走不了,崔奕华会帮我报警,说你为了阻止我,对我和孩子实施暴力!”
阿英和郝叔停住脚步,而唐奕晟终于浮上颓败之色。
“好,你赢了。”
他也冷笑,让开。
抱着女儿往行李堆走去,一手提起最大的一袋东西,忽然顿住,望向不知所措的保姆,“你跟去照顾孩子!”
“哦!”保姆紧张地看一眼阮明珠,但没敢等她出声,忙过去抱了糖糖。
大门打开,崔奕华和一个人走进来,“明珠!”
看见眼前这阵仗,崔奕华有点怔怵,不过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镇定下来,向阮明珠走过去。
第一次如此就近面对“情敌”,唐奕晟冷笑。
崔奕华装作看不见他冰刀一样的视线,只看向阮明珠。
“小叔,谢谢你能过来。”阮明珠整理了情绪,神色清冷。
“不客气,能帮到你我很高兴。”崔奕华温和地说。
唐奕晟哗啦地提了几袋行李,大步往外走,顿到崔奕华开来的车子尾箱后面的地上。
回来,刷刷又提了几袋出去。
崔奕华不禁古怪地看向他。
阮明珠面无表情,提了一个小行李包,看向保姆。
她不是很想带这边的人走,但是熟悉的保姆确实要比重新找的好很多。
保姆赶紧抱了糖糖过来,三人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