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艳阳高照,于冬日而言,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顾南桥一大早就起来了,换上昨晚顾岁岁挑选的衣服,满怀期待地去游乐园“偶遇”心上人!周末的游乐园人山人海,一眼看去,不是小情侣,就是一家三口,像她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很是少见。
顾南桥有点愁,游乐园这么大,她要上哪里偶遇心上人呢?
顾岁岁怎么也不来报坐标?该不会玩嗨了吧。
孤身一人的顾南桥遇到几波搭讪,她十分熟练地婉拒了。冬日暖阳,照得顾南桥懒洋洋的,她昨晚因为太过兴奋而失眠,以至于现在频频打呵欠,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忽地灵台清明:“我是猪吗?我应该守在门口,这样才能百分百看到秦岩。”
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他们肯定早进来了,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顾南桥后悔不已,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她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掏出自己带的保温杯,喝了几口水,开始沉思,正想召唤顾岁岁,此时忽地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顾姐姐——”
顾南桥侧首看去,就见到朝她飞奔而来的小哆,今天的小哆还是穿着红色的斗篷,只是换了款式,脚踩小短靴,绑着双马尾,一手牵着气球,一手拿着熊掌包。她惊喜地望着萌萝莉,笑道:“小哆你怎么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我小叔去买爆米花了。”小哆坐在她的身边,脚尖刚好踩到地,歪着脑袋和她说话的模样很可爱,“姐姐你是和男生来这里约会吗?我刚才看到很多情侣在摩天轮那边排队,大人可真没意思。”
“人小鬼大。”顾南桥本来想摸摸她的脑袋,见她绑了头发,只能收回手,“难道一个人就不能来游乐园了,我就是一个人来的。”
小哆“哦”了一声,软绵绵道:“姐姐,你真可怜。”
顾南桥:“……”
“不然我叫小叔追你吧。”小哆很同情这个孤单的漂亮姐姐,真心实意道,“我小叔可帅了,是很厉害的警察,会做饭,人也很温柔。他是高富帅,长腿欧巴,比男神还男神,他要不是我小叔,我都想嫁了……”
“小哆——”
小萝莉的话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顾南桥循声往去,却看到了秦岩,他手里抱着一桶爆米花,朝她们疾步而来,她脑中不由得闪过卓卓如野鹤立、岩岩如孤松之独立这样的感慨。原来小哆的小叔就是秦岩啊,难道这就是缘分天注定?
“秦警官。”顾南桥站起来喊道。
秦岩朝她微微颔首,神色冷淡而疏远。他走到小哆的面前,将她抱起来,严肃道:“你今天没有听话,晚上回去写十页的字。”
“小叔……”小哆抱着秦岩的脖子撒娇,“我没有乱跑,我看到了顾姐姐,就‘走’过来陪她说说话。”
秦岩冷冷道:“再加十页。”
“霸权主义!”小哆不满地抗议,“小叔,你一点都不爱小哆。”
“少看点偶像剧,影响智商。”秦岩把爆米花塞给小哆,又叮嘱道,“别吃太多,马上就要吃午饭了。”
站在一旁当壁画的顾南桥,终于有机会插进话题:“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吧,秦警官帮了我那么多,我还没机会表示感谢。”
“不用了。”秦岩拒绝道。
小哆立马道:“小叔,我想和顾姐姐一起吃饭。”
顾南桥在心里默默地给小哆点了一万个赞,神助攻啊!然而她想得太美了,只见秦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小侄女的要求,抱着一脸失望的萌萝莉走了。同样失望的顾南桥,蒙着一张脸站在原地。
秦岩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什么这么冷淡?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她对他表了心迹,他的态度就变得冷淡疏远,似乎是不想给她任何的遐想空间。如果不是顾岁岁,他也不可能主动打电话给她,就算这样,每次电话都不多说一句废话,他这是……厌烦她?
有问题不弄明白不是顾南桥的风格,她稍稍犹豫了下,追上去,喊住秦岩。她跑到他的面前,开门见山道:“秦警官,你是不是讨厌我?”
秦岩放下小哆,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她的气球,这使得这个冷硬的男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但他看她的眼神却毫无温度,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冷意:“我以为顾同学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顾南桥一头雾水。
“是岁岁告诉你,我今天会带小哆来游乐园的?”秦岩问。
顾南桥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
秦岩对顾南桥的好感都是因为岁岁,现在发现她心机深沉,自然不喜:“不要再利用岁岁,或者从她那里窥探我的行踪,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有喜欢的姑娘,不希望任何人介入我们之间。”
顾南桥的脸色很难看,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是他说的几乎都对。
除了一点,她没有利用顾岁岁。
因为顾岁岁就是她。
她在秦岩的眼底看到了嫌恶和忍耐,顿时如堕深渊,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无法为自己辩解,也不知道如何自辩,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时刻,也没有比这更难堪的时刻。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破坏者。
顾南桥握紧手,艰难道:“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有对象了。”
如果她知道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她不会打扰他,不会向他表白,不会像今天这样跑来“偶遇”他。她生平最恨的就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可今天,她却实实在在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秦岩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到她在他和岁岁之间制造出来的矛盾,这点儿怜悯就荡然无存:“我不反对岁岁和你做朋友,但请你不要利用岁岁去做一些事情,她和你不一样。”
岁岁的能力很逆天,这世上没有她不能知道的秘密。
顾南桥表里不一,品行待定,今天她能利用岁岁来窥探他的行踪,明天她就能利用岁岁的能力去做其他事情。他不想岁岁遇到任何危险,也不想看她被朋友利用,在他心里,再也没有比岁岁更重要的人或事。
然而此刻的秦岩却不知道,他拒绝的人正是十年前的岁岁,待他知道真相,还不知道要如何后悔。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前这番情形让顾南桥着实难堪,她没有说什么,握紧拳,从秦岩的身边跑过去,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
小哆是个机灵鬼,见漂亮姐姐伤心地跑了,义正词严地谴责起自己的小叔。
秦岩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人小鬼大。”
“不要以为小孩子就是傻瓜,我什么都懂,你拒绝了顾姐姐,害她伤心难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是在说瞎话,你根本还没有找到对象,也是单身一个。”小哆冷哼一声,“你让顾姐姐伤心,以后顾姐姐不会再喜欢你了,你会后悔哒!”
“你以为这是在拍电视啊,以后少看点没营养的肥皂剧,影响智商。”秦岩抱起一脸郁闷的小侄女,“走,小叔带你去玩过山车。”
“奶奶不让玩哒。”小哆说。
“你不说,你奶奶就不会知道。”秦岩告诉她。
小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认真地点点头。可以去玩心心念念的过山车,小哆立马把伤心的顾姐姐给抛之脑后。
在秦岩和小哆玩过山车的时候,顾南桥坐在马桶盖上和顾岁岁谈人生。
顾岁岁一路跟着秦岩到游乐园,所以他对顾南桥说的那番话,她自然也听到了,简直想揍死秦岩!顾南桥哭唧唧地表示要放弃秦岩,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这绝对会成为她的黑历史,毫无疑问!
顾岁岁在心里骂了一番秦岩,劝道:“至少要睡过再放弃啊。”
“你的节操被狗吃了啊,秦警官有喜欢的人,我们怎么能当第三者?你难道要学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顾南桥暴怒道。
顾南桥提到的女人,就是那个跟土大款跑掉的母亲。她母亲不仅抛夫弃女,还破坏了另一个家庭,让土大款的原配成为下堂妻。只要说起这个女人,她就恨得牙痒痒,羞于被人知道有这样一个生母。
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所有委屈,都是因为有这样一个母亲。
“秦岩说的那个人应该是他的前女友,死了好几年了。”顾岁岁有些不高兴道,“我再没下限,也不会抢别人的男朋友。”
“对不起啊……”话出口,又有些不对味,自己和自己道歉算怎么回事。
顾岁岁在镜子里翻了一个白眼:“呵呵。”
“别呵呵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对我的成见有点深,而且我也不敢再去找他。”顾南桥是真的很伤心,被自己喜欢的人嫌弃讨厌,这对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来说,是多么受打击的事情,“他讨厌我。”
顾南桥鼻子一酸,又想哭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以前有这么能哭吗?”顾岁岁低声道,“跟个哭包似的,娘们唧唧。”
“我还没嫌你三观扭曲,没有下限,没有节操,你还敢嫌弃我!”顾南桥想到未来的自己是这副德行,眼泪更停不住了,想也不想就说出了奶奶的口头禅,“菩萨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顾岁岁“扑哧”一声就笑了:“所以老天安排我回来当你的金手指。”
“停!”顾南桥擤了一把鼻涕,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算哪门子的金手指,连个彩票号码都记不住,要你何用!”
“钱乃身外之物,够花就行。”
顾岁岁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的外号叫“死要钱”。她的两个嗜好,就是美酒和钱,哪次卖情报不狠狠敲上一笔。她赚了钱,既不置业也不买奢侈品,就喜欢存银行里,隔三岔五看一眼。
顾南桥用她说过的话怼回去:“跟自己说话都来虚的,有意思吗?”
“有啊。”
“你快走吧,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哟,还没过河就想拆桥。对自己都这么无情,不愧是十年前的我。”顾岁岁在彻底惹毛顾南桥之前,从镜子里消失了。
顾南桥一个人呆坐在马桶上,心乱如麻,不知道怎么办。秦岩讨厌她,秦岩心里住着一个白月光,奶奶说,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死去的人,留下的是最美好的记忆,而活着的人却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何况秦岩根本不给她靠近的机会,她不想放弃都不行。
然而命运充满了荒诞的戏剧性,她才刚下决定要放弃秦岩,下一刻,就被送到了他的身边,以另一种身份与他朝夕相处。
……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当时顾南桥正准备回学校,结果刚出洗手间,就发现外头乱作了一团。广播重复播报着,请游客有秩序地离开游乐园,这情形一看就是发生了大事,她一头雾水地跟着人群往外跑。
几分钟之后,顾南桥从一个大学生那里听说了前因后果。
游乐园里给小朋友派送气球的一个小丑,身上被人绑了定时炸弹,他一边大喊着“要死就一起死”,一边往人群里跑。幸好当时有便衣警察在,暂时安抚住了受害人,只是游客受了惊吓,纷纷往出入口跑。
顾南桥脚步一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回跑。
那个便衣警察一定是秦岩,那小哆呢?他们现在还在那个广场吗?
越来越多的游客往入口的方向涌,顾南桥被卡在中间,走得很艰难。此时有个女孩子摔倒了,大声喊着“不要踩我”,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伤者。顾南桥挪到她的身边,伸出去拉这个可怜的姑娘,却因为后面有人又摔了,形成多米诺反应,现场顿时大乱,顾南桥一个没注意就被撞倒在地,紧接着有人踩断了她的腿。
这还不是最惨的,她摔倒时,镜子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镜面朝上,正对着顾南桥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她似乎是傻眼了,呆呆地看着小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下一瞬,她就失去了意识。
菩萨啊,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穿越!谁来保护她脆弱的身体!
暴雨倾盆,惊雷时作,低压压的云层里滑过刺目的闪电,泥泞的小路上,一辆黑色路虎飞驰而过。此时距离游乐园爆炸案已经过去了二十八个小时,秦岩等人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追捕后,终于将逃到农村的嫌犯江山抓获。
然而这场多年不遇的暴雨致使山路滑坡,阻断了通往市区的路,眼见天色就要黑了,秦岩一行人只能折返大杨村。
路虎驶进村中,图雅下车去问村民借宿。
秦岩靠在车窗旁边抽烟,老黑和林子一左一右坐在江山的身边,就着外头朦胧的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江山清秀干净的模样,他的脸上带了伤,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相貌,他很瘦,单薄得过分,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像一个文静内向的普通少年。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少年人会是连环爆炸案的幕后黑手。
“你小子牛掰啊,有这智商,干吗不好好念书?”老黑讽刺道。
江山惆怅道:“没意思,他们智商都太低了。天才的孤独,只有同类才会理解。”
“合着你是无聊了孤独了,所以去搞爆炸!”林子刚进重案组不久,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闻言就怒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失去了亲人朋友!”
江山耷拉着脑袋:“是他们该死。”
这下连老黑都火了,要不是有所顾忌,肯定揍死他。
“你很得意?”秦岩紧紧拧着眉,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你再能耐,还不是被我们抓到了。不想吃拳头,就给我安分点。”
江山抿着唇,表情阴郁,他似乎很忌惮秦岩,他一出声,就老实了。
此时农家大院里传出狗叫声和争吵声,秦岩见图雅去了这么久也没有回来,略微有些不放心,就叼着烟下车了。
一走进农家大院,他就听到图雅的声音,她似乎在劝架,中间还夹着老人的哭声。他略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索性站在杨树下抽烟。他抽了一会儿的烟,忍不住摸出镜子,低声喊道:“岁岁。”
顾岁岁的身影在镜子里渐渐清晰,她戳戳镜面,没有说话。
雨水滴到镜子上,看起来就仿佛打湿了里头的人。秦岩赶紧灭了烟,一手捧着镜子,一手挡住从树缝里落下来的雨水。
这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所以两人都没有出声。
她看着镜子外头的意中人,他看着镜子里头的心上人,四目相对,什么都不说,却觉得这一刻已经足够美好。
顾南桥恢复意识之时,正坐在狭小阴暗的车里。
窗外暴雨如注,狂风大作,车内的光线有些暗,气味也不太好闻,她左右两边都坐着一个男人,她茫然地低下头,望着手腕上冷冰冰的手铐,脑子顿时成了糨糊。菩萨啊,她这次到底穿越了什么人?
能用手铐锁着,这妥妥是嫌犯的待遇!
还好不是穿成小孩或者老人,每次面临死亡的无力感都让她充满了负罪感。她穿越了上百次,从来没有成功活过48小时,所以她宁可穿成十恶不赦的罪犯,这样死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是为民除害。
顾南桥感受了一下这个身体,虚啊,呼吸都不太顺畅。
唉,居然又穿越成了男人,她的羞耻心和下限好像在一次又一次的穿越里死没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穿越成了男人,低头看就明白了,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是有很大区别哒。
顾南桥正感慨着,车门忽地被人打开,她抬头看去,竟见到了秦岩和图雅。
“秦警官!”顾南桥的眼睛猛地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秦岩看着“江山”的表情,心里没来由地冒出几分违和感跟莫名的熟悉感。不过几分钟的工夫,这个阴郁刻薄的少年就变成一副乖乖仔的样子,是想玩什么把戏?一时间,秦大警官心里充满了警惕。
他用审视地目光看着“江山”,冷冷地警告道:“既然你愿意和警方合作,那就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招。”
顾南桥茫然地“哦”了一声,什么合作?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小子看起来怎么傻乎乎的?跟变了个人似的。”图雅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她撑着把伞站在雨里,道,“都下车吧。”
“如果我说我失忆了,你们信吗?”顾南桥试探道。
秦岩冷冰冰道:“现在装失忆太迟了。”
“……”其实她没装失忆,只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被她穿了。
顾南桥被秦岩粗暴地拽下车,她踉跄了一下,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蹿进她的鼻子里,意识到这是心上人的气息,她的脸猛地就红了。江山的这张脸生得白,所以红起来也格外明显。
秦岩立马将一脸娇羞的“江山”推开:“站稳了。”
顾南桥咬着嘴唇,目光盈盈,欲言又止地望着秦岩。老黑从车里走下来,觉得现在的“江山”看着有些碍眼,就踢了她一脚:“少装可怜,快点走。”
“老黑。”秦岩喝止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没真打他,就轻轻碰了他一下。”老黑皱着眉道,“头儿,我觉得这小子不对头,可能是要……”
秦岩明白老黑的意思,他是觉得江山想跑:“行了,我心里有数。”
到了屋里,一行人都湿透了,虽然图雅给他们借了伞,但丝毫不顶用。短短几步路的工夫,那寒意就往皮肤底下钻,叫人直打哆嗦。顾南桥淋了雨,身上又疼,不舒服极了,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咬牙强忍着。
将嫌犯交给秦岩照看,图雅几人轮流冲了澡,去掉一身寒气。
顾南桥也想洗,但想到这具身体是男人,便熄了这个不纯洁的念头。她连心上人的身体都没看过,怎么能看其他男人的裸体?这绝对不行,忍,必须忍,反正顶多48个小时,眼一闭,再一睁,她就能回去了。
此时天色渐黑,窗外的雨没有半分止住的迹象。
夜色沉沉,暴雨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啪”的动静。图雅泡了几杯泡面,不多时,屋子里就满满都是泡面的香气,顾南桥闻着这味道,越发觉得饿了。不得不说,泡面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东西啊!
秦岩打开了电视,坐在沙发里看地方台新闻。
电视里,端庄娴雅的主持人用略带感伤的语气播报道,“昨日我市的游乐园发生一起爆炸,造成一死十九伤,目前凶手尚未落网。据悉凶手江山,男,今年20岁,是南市去年的高考理科状元,现在请我们的专家来分析一下凶手的心理……”
顾南桥闻言,不由得一愣,炸弹竟然爆炸了,那她的身体怎么样,是一死还是十九伤里的其中一个?还有,报道用的是“昨日”,也就是说已经过了一天,这倒有些奇怪,她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晕,什么时候穿越,这次竟然延迟了。
想到生死不明的本尊,顾南桥咬牙切齿道:“这个江山还真是丧心病狂。”
“你对自己的评价倒是中肯。”秦岩嘲讽道。
“什……什么?”
“江山,你玩失忆还玩上瘾了?”
顾南桥蒙着一张脸,她……她是江山?现在自杀的话,是不是就算为自己报仇了?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在两个小时零七分前为了给自己争取减刑的机会,决定和警方合作,指证陈三爷。”秦岩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弱的少年人,“你如果真的失忆了,就等着判死刑吧。”
“陈三爷又是谁?”
秦岩没有回答,兀自抽起了烟。顾南桥看了一会儿电视,目光就忍不住黏到心上人的身上,她忽然发现穿越成嫌犯也挺好的,时时刻刻都被他注视着,如果她还是顾南桥,根本没勇气坐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这个江山好像很重要,可是她没有江山的记忆,不知道怎么指证陈三爷,这样岂不是坏了秦岩的工作?对了,可以找顾岁岁帮忙,让她去查查陈三爷的案底,然后她就能帮秦岩将他绳之于法,至于江山……
估计他是没机会减刑了,48小时内必死无疑。
“秦警官……”顾南桥欲言又止。
“说。”秦岩叼着烟,被“江山”黏糊糊的目光看得有些暴躁。这个小白脸是演戏演上瘾了?怎么总拿楚楚可怜的眼神瞅他?
“我想上厕所。”“江山”说。
秦岩把她的手铐解开,跟自己的左手铐在一起,站起来道:“走吧。”
“你要跟我一起去?”顾南桥大惊,虽然她的节操已经碎成渣了,可她好歹是个女孩子啊,让心上人盯着她放水,羞耻度太高了,她做不到!而且他跟进去的话,她还怎么召唤顾岁岁,这可不是掉马甲的时候好吗!
秦岩淡淡“嗯”了一声:“少玩花招。”
“我……”我冤啊!
秦岩将她带进卫生间,催促了两声。顾南桥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别别扭扭杵在马桶前,就是死活不肯脱裤子。
“我不习惯被人盯着……”顾南桥干巴巴道。
秦岩:小白脸居然脸红了,几个意思啊,难道他以为我想看他放水吗!
“咱们打个商量。”他灭了烟,扔进垃圾桶,正色道,“你能不这么……娇羞吗?搞得好像我要非礼你一样。”
“……”顾南桥的脸更红了。
秦岩无语,扫了一眼厕所,没有窗,也没有发现具备攻击性的物品,便放心地将顾南桥和暖水管道铐在一起。
秦岩一走,顾南桥就把门反锁了。
厕所有些简陋,墙和地板都只铺了一层水泥,灯光也有些暗,好在镜子是不缺的,不然顾南桥只能安心等死了。
她对着墙上的大镜子低声道:“顾岁岁你快出来,我是顾南桥!”
她一照镜子就穿越,可在穿越期间,她照镜子不会再穿越成另一个人。她至今也没搞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懒得刨根究底。
“顾岁岁,顾岁岁,赶紧出来啊!”
顾岁岁没有出现,镜中仍旧是江山那张阴郁文秀的脸。顾南桥郁闷地想,还说什么金手指,有这么不靠谱的金手指吗?十次召唤九次不灵,就连这种关键时刻都不出现:“我是顾南桥,你快点出来啊!”
不应该啊,以前不灵光就算了,可现在秦岩就在外头,以顾岁岁的个性,怎么可能不当随身挂件?难道是怀疑她的身份?
“我真不是冒牌货!”
“我就是顾南桥本尊。”
“我可以证明的,我小学三年级还尿裤子!第一次来大姨妈以为自己得了绝症,躲在被子里嘤嘤地哭,还有我一吃地瓜就放屁……”
“闭嘴蠢货!”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镜面泛起涟漪,镜中的少年消失了,变成了顾岁岁。这是她第一次看清顾岁岁的模样,和自己长得很像——这当然是废话,她们可是同一个人。但两人的气质却有着天壤之别。顾岁岁看起来特傲慢,特目中无人,气势强盛,一看就很不好招惹,没有半分小白花楚楚可怜好欺负的感觉。
“原来未来的我会长成这样啊。”顾南桥感慨道。
顾岁岁皱着眉,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你怎么变成了男人?”
“啊,我没告诉过你吗?”顾南桥抓抓脑袋,一脸无辜,“我一照镜子就会穿越成48小时内必死的被害人。就是半年前你出现的那次,我被你吓晕了,然后就穿了,打那之后,我就不能照镜子了,照一次穿越一次,穿越一次死一次。”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到今天才告诉我!”顾岁岁难得不淡定了。
“忘了。”
顾岁岁忍无可忍:“你白痴啊。”
“对,我白痴,那你不也是白痴。”顾南桥怼道,“自我伤害有意思吗?”
“闭嘴,让我冷静一下。”顾岁岁暴躁道,“这套路不对啊,你一照镜子就会穿越,可我得到的能力是穿越镜子,明显矛盾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女鬼,我是中了你的诅咒才会穿越。”
“哪来的鬼,新中国成立后动物都不能成精了。”
顾南桥道:“你能不吐槽吗?我是找你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制造问题。”
“有问题找警察,秦岩就在厕所外面。”顾岁岁现在可愁了,她的命运线明显变了,按照这样下去,她还能得到穿越镜子的能力吗?没有这个能力,她怎么发家致富,怎么能顺着镜子穿越到过去认识秦岩。
可过去的自己,是因为见到了未来的自己,才得到这个“坑爹”的技能。
所以绕晕无数人的外祖母悖论就出现了。
假设现在的自己没有得到穿越镜子的能力,未来的自己便不可能回到过去,那么现在的自己就不可能阴差阳错得到“一穿越即死”的“坑爹”技能,可既然她还存在于镜中,是不是能幻想一下,两个技能可以并存?
顾岁岁想了一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的关键,却先把自己弄糊涂了。
凌晨时,暴雨骤停,窗外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睡在沙发上的顾南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她把被子的四个角都压死了,仍旧觉得被子里充满了寒气,使她瑟瑟发抖。
好冷,好冷啊……
那只露在外头和秦岩铐在一起的手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顾南桥冷得直打哆嗦,脑子里晕乎乎的,就像有人拿着棍子在里头搅来搅去。脑门一抽一抽地疼,喉咙也难受得厉害。她在心里暗暗唾弃这具身体,没用,太没用了,看来江山的技能点全都用在了智商上。
菩萨啊,她这次的死法该不会是发烧直接烧死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顾南桥的脑子渐渐迷糊了,她一向能忍,当初前后两次被骆白关起来折磨,都忍了,何况区区感冒发烧,不值一提。
……
秦岩躺在沙发旁边的行军床里,闭着眼,不知道睡了还是假寐,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天然火炉,冒着暖暖的、令人垂涎的体温。发烧烧得迷糊的顾南桥,凭着本能往他身边凑,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
“江山”一爬到床上,就被秦岩推下去:“你做什么!”
不怪秦岩反应大,任哪个男人被同性娇羞地看了一个晚上之后,又被半夜爬床,都要生出几分荒诞的错觉。
“我……”被推到地上,顾南桥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捧着沉甸甸的脑袋,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我冷。”
秦岩却是毫不留情道:“滚回去睡你觉。”
顾南桥呆呆地坐在地上,她似乎是烧傻了,久久也没有动作。秦岩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忍不住紧紧拧起眉,心里头咕噜噜地冒出几分怜悯和违和感。他倒没有怀疑江山被人掉了包,而是怀疑他患有人格分裂症。
又或许江山是想用“精神病”的借口躲过牢狱之灾。
一床被子忽地砸下来,盖到顾南桥的头上。她围到一股发潮的霉味,还有独属于秦岩的气味。她在被子里悄悄地咧嘴笑,傻乐了许久。
盖了两床被子,顾南桥并没有暖和多少,身上烫得厉害,可就是冷。
屋里很安静,唯有老黑的鼾声有些扰人清梦。现在是林子守夜,但秦岩并未睡去,他没了被子,就干脆坐起来抽烟,他烟瘾有些重,尤其在这种时候,更需要香烟提神。他有些想岁岁,这两日他们都没有机会说话。
他摸出镜子,静静地看着在镜中睡去的心上人。
晚安,我的岁岁。
顾南桥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孤身坐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眼睛能看到的唯一东西,就是一个个斑驳的亮光。她朝光走去,伸手却触摸到冰冷的玻璃。
“秦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想抱抱你。”
这个世界冰冷而黑暗,顾南桥在梦里都觉得度秒如年。她曾经问过顾岁岁,镜子里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她当时笑着回答:好玩着——顾岁岁又骗她,这一点也不好玩,日复一日地待在这样的地方,没疯就算好的。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爱秦岩,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几次的相处也谈不上愉快。这份爱来得突然,也太过肤浅,可在这个梦里,她却懂了顾岁岁的心意,如果不是爱惨了秦岩,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留在镜子里。
孤独,寂寞,她只能隔着镜子看着他。
无法触摸,无法拥抱。
在这个漫长而奇怪的梦里,顾南桥清晰地感受到顾岁岁的渴望:我想拥抱你,我想亲吻你,我想抚摸你。
但除了忍耐,我什么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