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智利首都圣地亚哥130公里的地方有个小镇,叫瓦尔帕莱索,它有个很美的中文昵称叫“天堂小镇”,那是智利的第三大城市。
瓦尔帕莱索最出名的便是它许多连接山顶到城市间的电车,以及被联合国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充满南美迷幻色彩的房屋涂鸦。
但其实在这小镇的民间,还有个关于爱的传奇故事。
玛丽亚婆婆已经六十五岁了,老公在十年前出海的时候罹难了,两个儿子已经各自结了婚,离开了老家,一个在圣地亚哥的旅游公司做司机,一个去了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做外交工作。
她的家位于瓦尔帕莱索的海拔最高处,从海边顺着一条上坡路一直开,开到最顶端的其中一间满是涂鸦的大木屋就是,家不大,但够她一个人和黑皮诺在里面生活得很好了。
黑皮诺是只陪伴着她的狗。它并不是黑色的,而是只杂交的金毛巡回犬,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玛丽亚和辛迪最喜欢喝的智利红酒就是黑皮诺。
金毛巡回犬是个十分聪明的犬种,智商相当于六七岁的孩子,它们天性善良、善解人意,但因为太善良了,所以很少有人敢把它们当成看门狗,因为小偷进来它们可能不会叫不会咬,甚至还会摇着尾巴欢迎,并用慈祥的目光目送他们带着偷来的东西远走。
黑皮诺是金毛里的另类,因为可能带有狗爸特殊的血统,它凶起来的时候敢和藏獒干架,却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玛利亚。
黑皮诺的妈妈辛迪是玛利亚捡来的一只流浪狗。在那个小镇上,流浪狗跟游客一样多,善良的玛利亚经常会拿一些剩饭剩菜喂那些流浪狗,但只有黑皮诺的妈妈辛迪一直跟着她,最后用它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感动了玛利亚,从流浪狗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她家的一员。
因为孩子都不在身边,玛利亚就把辛迪当成女儿一样宠。狗狗也很懂事,很珍惜这个将自己从流浪生涯里解救出来给了自己一个家的老婆婆。
除了不离不弃的陪伴,辛迪还可以感受到玛利亚的喜怒哀乐,会在她难过的时候趴在她的身边,用头蹭着她的脚,将脖子挂在她的膝盖上瞪着大大的无害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看到玛利亚在喝黑皮诺的时候还会呜呜地乞求一口酒来喝。每当这个时候,玛利亚的心情就会莫名地好起来,也给辛迪倒上小半杯红酒,一人一狗,对酒当歌。
玛利亚的两个儿子都很孝顺和富有,他们每个月都会给母亲寄钱,让她买些好吃的,不要出去工作,但玛利亚闲不住,她总是喜欢自己做一些有智利特色的纪念品去镇子里卖给游客,价格不贵,却可以让游客更多地了解自己的家乡,不赚钱,她也很开心。
辛迪就每天跟着她去做这些小买卖,可爱的它也是吸引客人的一大法宝,很多人愿意过来跟狗玩,顺理成章地就会买一些纪念品。
有一天做买卖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条大黑狗,看到辛迪之后便待在摊位旁边不走了,游客看到那架势,都不太敢过来。
玛利亚看到辛迪的眼神,笑着对它说:“这要是你的黑马王子,你就跟着它去吧。”
辛迪舔了舔玛利亚就跟黑狗走了,玛利亚笑了笑,心里想着这闺女大了遇到真爱也是极好的,总之比陪着自己这个糟老太婆好。
晚上收摊的时候,辛迪跑回来了,玛利亚笑骂道:“你这爱情终究还是输给了亲情呀!”辛迪兴奋地舔着她的手,头一直往她腿上蹭。
没想到的是,辛迪怀孕了,玛利亚无奈地先暂停了卖纪念品的买卖,专心做起了等待女儿临产的慈母。
那只肇事的大黑狗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家里,居然也是只有情有义的狗。
玛利亚想叫它进家里,辛迪却凶它不同意,看来这闺女还是有自己的主见的,不能让其他物种进来,怕伤害玛利亚,于是这痴情的大黑狗就待在她们家周围,偶尔会隔着老远看看她们,辛迪也会拖着怀孕的身体跟它出去玩一会儿,不过天黑前都会回家陪着玛利亚。
动物很多时候比人单纯多了,我想你了我就来看你,没有那么多套路,你想我了我们就一起出去奔跑一会儿,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大约两个月后的某一天,辛迪突然有些坐立不安,在玛利亚身边绕来绕去,发出呜呜的声音。玛利亚马上意识到,它的生产时间到了。
玛利亚喊来了村子里的接生婆,虽然是接生狗,但她觉得应该跟人也没多大差别。
辛迪躺在玛利亚特地为它准备的草席上,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能是怕影响到她们的接生。
第一只狗崽很快生下来了,辛迪看到玛利亚抱到它眼前的小奶狗,眼神里虽然含着泪,却有股慈母般的感觉。
但第二胎开始就出问题了,不知道是因为小狗太大的关系还是里面有东西卡住了,俩人忙活了半个小时都还没有将第二只顺产下来,急得玛利亚满头大汗,接生婆也一筹莫展。
辛迪的表情越来越痛苦,看着玛利亚的眼神带着哀求的情绪。
接生婆建议破腹,玛利亚怕自家这卫生设备无法满足紧急的需求,在她抚摸着辛迪的头对它说出这个办法时,出人意料地从辛迪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意的意思,那一刻,母性的坚强在它眼中闪耀。
四个小狗顺利地从辛迪的肚子里取了出来,辛迪却在最后看了它们一眼之后就转向了玛利亚,它的眼神里满是女儿对妈妈的那种爱,低声呜呜了两声,玛利亚流着泪靠近它的头边,它温柔地看着玛利亚,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的头靠近她,最后舔了舔她的脸,就闭上了眼睛。
黑狗在门口徘徊了好久,却再也没有等来属于它俩的爱情。
玛利亚将其中两只狗送给了附近的村民,一只送给了镇上的保安队长,只留下一只,取名黑皮诺,那是她最爱喝的智利红酒,以前一人一狗在家时也会给辛迪喝上一点。
黑皮诺遗传了辛迪的一身金毛,但脾气似乎有些像那黑爸,并没有辛迪那么温驯,能发出叫声的时候就对着屋外不停地叫,玛利亚打它都不能阻止它叫。
玛利亚心里难过:因为你们几个,辛迪都去世了,结果出生之后,你这般熊样,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吗?她想着还是将这黑皮诺也送走吧,狗走家散,一了百了。
正在找人家收养的那两天,黑皮诺突然就不叫了,窝在玛利亚脚上,用前爪扒扒地,用舌头舔舔玛利亚,再看着她低声叫两声。发现情况不对的玛利亚将它抱了起来,发现它身上好烫好烫。
送到镇上唯一会看狗病的兽医那儿,检查了一番之后,他告诉玛利亚,这狗得了“细小”,很大概率会死掉,建议她不要浪费钱去尝试了。
玛利亚看着黑皮诺,平时十分吵闹的它此刻十分安静,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玛利亚在它的眼里看到了辛迪的影子。
玛利亚拿出了儿子给她寄来的钱,拜托医生,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接下来的两周里,玛利亚每天往返于自己家和兽医那儿,黑皮诺虚弱得只能住在医生给它安排的一个小狗笼里,每天打针吃药挂点滴,论医疗环境,比镇上好多成人都好了,只因为玛利亚不计成本地想要尽尽人事。
“细小”好了之后,黑皮诺又染上了肠胃炎,鬼门关刚回来又走了一回奈河桥,狗生坎坷。医生前后下了好几次死亡通知书,奈何这狗意志力坚强到可怕,硬是挺了下来,两周后居然痊愈了。
玛利亚将它接回家里,发现黑皮诺跟生病前判若两狗,也许是感受到了玛利亚为了救它的诚意,回到家后乖到不行,像个迷途知返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动物的世界很简单,它们敏感且感恩,你若对我好,我必拿生命去爱你。
花光了积蓄的玛利亚没有跟儿子们说任何事情。本来她就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老太婆,自己一个人和一只狗,怎么过都行,不用让家人担心,等确定黑皮诺的病情不再反复了,她也就可以放心地出去卖一些纪念品赚点生活费了。
当玛利亚提着个装满纪念品的盒子准备出门时,她轻声对黑皮诺说:“外婆要出门去赚钱买吃的给你,你乖乖地待在家里好不好?”
黑皮诺仿佛听懂了一般,却没有顺着她的意,居然主动地冲上去叼起了箱子,往门口走了两步,回头看着玛利亚摇着尾巴。
玛利亚有些吃惊,也有些欣慰,笑着拍了拍它的头,任由它叼着盒子跟在自己的身后走向了游客最多的港口边。
看到一人一狗来到港口边,周围的小孩都围了上来,黑皮诺发出了低沉的叫声,玛利亚像教育孩子般告诉它,必须对人展现出友好的那一面,它便乖乖地趴在了玛利亚身边,却还是不太想亲近那些跑过来想找它玩的小孩。
旁边一个卖明信片的老朋友看到后问玛利亚:“你也好久没来了,辛迪呢?”
玛利亚叹了口气:“去世了,这个是它的儿子黑皮诺。”
游客多的地方生意就是好,玛利亚精心制作的民间手工艺品很受大家的欢迎,一天时间下来,她就卖了一大半的纪念品,看看时间不早了,就收起了盒子,趴在一边的黑皮诺马上走过来叼起了盒子,摇着尾巴跟在她身边。
玛利亚和黑皮诺的感情越来越好,黑皮诺像个懂事的孩子,在担起辛迪的那一份陪伴的同时,还会很懂事地帮玛利亚做些事,她在做手工活时,只要指指什么材料,黑皮诺就会摇着尾巴过去叼过来,买卖的过程中,它也会摇头摆尾地讨好路过的客人,即使这并不是它的本性,但它知道这能帮助到生意,就愿意委屈为之。
圣诞节和新年马上要到了,玛利亚的两个儿子都打来了电话,说要在新年前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看她。
黑皮诺感受到了玛利亚接完电话后的开心,也摇着尾巴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玛利亚拍拍它的头说:“你马上要看到我三个可爱的孙子孙女啦,你要记得,他们都是我最爱的人,也是你要去爱护的人哟。好了,我们去集市吧,这几天游客多,我们多卖点东西给孙子们准备新年礼物吧。”
黑皮诺听到这话,马上叼起了玛利亚的手工箱,跟着她往山下走去。
来到集市上,节日前的游客特别多,玛利亚带着黑皮诺从人群里挤到了她一直待着的那个摊位上,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两个人摆着各色本地的土特产在招呼着路过的游客。
玛利亚有些诧异地问他们为何在自己的摊位上,要知道从第二次回来之后,这些摊位已经开始收费了,而且相对于收入来说,租金并不低。
那俩人笑着看着玛利亚说:“这个摊位现在是我们的了。”
黑皮诺感受到了另类的气氛,它放下嘴里的箱子,对着俩人发出了低沉的哼哼声。
旁边卖明信片的老朋友赶紧把玛利亚拉到一边:“这两个人是地头蛇的亲戚,看着这集市生意越来越好,也想来分一杯羹,可能感觉你一个老太婆好欺负,今天一来就直接去了你的摊位摆上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看我是一个老婆子就这么干吗?我要找他们说理去!”
玛利亚回到摊位上,那俩人点起了烟,笑嘻嘻地看着她,一副很欠揍的表情。
玛利亚大声地说:“你们现在马上离开我的摊位,要不我就报警了。”
其中一人收起了笑脸,恶狠狠地甩掉了手上的烟头:“你报警呀!那你以后再也不要在这附近混了。”
玛利亚脸色一变:“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另外那人也丢掉了烟头:“就欺负你怎么啦?”说着,还抬起脚要踢她放在地上的箱子。
“嗷嗷。”那脚还没来得及落下来,就已经被黑皮诺咬住了,虽然玛利亚没有说话,但它已经感受到了这俩人对主人的恶意。
那人痛得大喊起来,另外那人一惊,抬起腿来要踢黑皮诺,黑皮诺一闪,反身扑倒了那个人,正要下嘴撕咬时听到了玛利亚的叫声:“黑皮诺,不要啊。”它便没有下口,而是拿前爪按着那人的肩膀,盯着他发出很低沉的警告声。
过了一会儿,地头蛇带着几个手下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那俩人躺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黑皮诺凶狠地盯着他们。
“这肯定是一个误会,玛利亚,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你叫你的狗先走开。”地头蛇对着玛利亚开口了。
“你们这样简直欺人太甚了,租金我可是一分没少地按时交给你们的。”玛利亚明显还在气头上。
“好好好,我答应你,摊位还是归你,再赔偿你一些钱作为今天的损失费可以吗?”
玛利亚想了想,对着黑皮诺说:“走了,我们回家。”
黑皮诺马上离开了那俩人,跑过来叼上了箱子,摇着尾巴跟在玛利亚后面走了。
看到一人一狗走后,被咬到脚的那个流氓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却被老大一巴掌打在头上:“还嫌不够丢人吗?”
集市,老婆婆暂时不去了,专心准备着过年给孩子们的食物和礼物,黑皮诺陪着她静静地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终于在新年的前两天,两个儿子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到了玛利亚家,一家数口人把不大的木屋挤得满满当当的。玛利亚的嘴自从他们回来就没有合起来过,还将黑皮诺介绍给他们,懂事的黑皮诺不但没有发出叫声,还很快和三个孩子打成了一片,那温驯乖巧的样子和在集市上的它判若两狗。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火鸡,分享着这一年来的趣事,黑皮诺被赏赐了一大盘肉和一大杯黑皮诺,趴在旁边啃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大儿子说话了:“妈,我和弟弟商量着把你接到圣地亚哥去,我在阿根廷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在这镇上我们真的不放心。”
旁边的孙子跟着起哄:“奶奶跟我们一起住吧,我们可想你在身边了。”
玛利亚想了想:“那也行,正好这次集市事件之后我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我在家做点手工艺品去卖给圣地亚哥的游客吧。”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开心起来,举起酒杯碰了一下,说道:“那我们过完这个年就出发,黑皮诺你看看放在谁家。”
趴着的黑皮诺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竖起了耳朵。
“什么?为什么要把黑皮诺留在这里?我要带它一起去!”玛利亚有点激动。
“不是,妈,我们在圣地亚哥住的是公寓楼,里面禁止养狗的。”二儿子赶紧安抚道。
玛利亚声音大了起来:“黑皮诺不去我也不去,我不能把它一个人丢在这儿。”
大儿子摸着玛利亚的手说:“妈,黑皮诺这么乖,它可以在这里很好地自己生活的,你也可以经常回来看它呀。”说完,还对三个孩子使了个眼色。
三个孩子都来到了玛利亚身边,一口一个奶奶,叫得玛利亚有些心醉,最后实在架不住这波温柔的攻势,勉强答应下来。
旁边的黑皮诺听不懂人话,却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开始有些焦躁不安,玛利亚摸了摸它的头,它才安静下来。
春节过完后,一家人准备起程了,玛利亚叫来了村子里的保安队长,他带来了黑皮诺的亲兄弟,两只狗见面之后热络了好一阵,玛利亚也叮嘱黑皮诺,这是友非敌。
当全家人准备上车的时候,黑皮诺发现了不对劲,撇下兄弟跑向玛利亚,用哀愁的眼神看着她发出呜呜的叫声,玛利亚看到它这样,心都要碎了。
最后在家人的催促下,她蹲下来抱着黑皮诺的头说:“乖,外婆只去很短的时间,你在这儿乖乖地待着等我。”
黑皮诺似乎听懂了,但还是不肯放玛利亚走,最后没办法,玛利亚只能给它拴了条狗绳,叫保安队长牵着。
玛利亚上车之后,回头看到黑皮诺叫个不停,一直要追车,但被队长牢牢牵着,它回头想咬,又想起玛利亚之前的叮嘱,只能回头看着越开越远的汽车,哀号不止。
车上的玛利亚流下了眼泪,旁边的孩子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安慰着。
玛利亚来到圣地亚哥,住进了二儿子的家,每天都很想念和担心黑皮诺,每隔几天都会打电话给保安队长,问问黑皮诺的情况,队长说可以感受到它的不开心,每天都会趴着看着山顶上的木屋哀号几声,但因为狗兄弟陪在身边,没出什么大事。
每次打电话,玛利亚都会要求队长把听筒放到黑皮诺耳边,黑皮诺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会变得高兴起来,尾巴摇个不停,还一直舔话筒,但只要电话一挂掉,它马上会变得很低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队长每次都感叹,这狗也太通人性了。
一个周末,玛利亚照例给队长打电话,问到黑皮诺的情况时,他却有些支支吾吾,她紧张地叫他把电话递给黑皮诺,他却没有照做,而是抱歉地说前天晚上黑皮诺咬断拴着它的绳子跑不见了。
玛利亚在听到的那一刻急疯了,挂了电话就叫儿子准备车子要回小镇上,当她急匆匆地走出小区在马路上等车时,惊奇地发现在路边不远的地方蹲着一只全身看不出颜色的狗,她刚要喊,那只狗就发现了她,以很快的速度摇着尾巴冲了上来,到近处一看,居然是黑皮诺。
玛利亚抱着黑皮诺在路边哭了起来,黑皮诺开心地舔着她的脸,黑黑的身体不断开心地摇晃着,天知道它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天知道它受了多少苦才能找到这里。
这时候儿子开着车过来了,看到这一幕有些蒙,然后玛利亚便带着黑皮诺上了车,交代儿子,现在马上开回瓦尔帕莱索,回到她和黑皮诺的家。
回到山上的小屋后,黑皮诺变得异常乖,动不动就过来蹭蹭玛利亚,用它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她,仿佛在说着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玛利亚总会抚摸着它的头安慰着它,答应它以后再也不离开它了。
过了一段时间,玛利亚这闲不下来的个性又开始作祟,集市是回不去了,她便跟着镇上几个老婆婆一起,每天带着黑皮诺去高速公路收费站旁边卖纪念品。智利的高速公路跟中国的不同,这种路边的买卖是被允许的。路程虽然远了点,但有黑皮诺帮她叼着重重的箱子,倒也不算很累。
那段时间从瓦尔帕莱索前往圣地亚哥的各国游客,总能看到一幅很温馨的画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热情地在车窗旁推销着当地的土特产,旁边还跟着一只金毛摇着尾巴卖着萌、泪眼巴巴地看着车窗里的游客。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被这幅画面感动而买上一点纪念品,甚至还有游客下车和他们拍照,可惜当时没有抖音,这么温馨的画面也只能留在游客的相机里。
一个霞光飞扬的傍晚,玛利亚看到趴在旁边的黑皮诺已经渴得吐舌头了,便笑着叫它准备回家了,这时正好一部奔驰商务车往收费站开来,她便叮嘱着黑皮诺在这儿等着,做完最后这单便回家,黑皮诺听话地摇了摇尾巴。
坐这类车的一般都是比较有钱的游客,果然车窗一开伸出一个肥头胖耳戴着大金链子的外国人的脸,脸上像写着四个字:我很有钱。
玛利亚堆着笑脸用英文打了招呼,并且将手中的纪念品箱打开让其观赏,肥头也十分感兴趣地拿起好几个纪念品,选了两个便叫后座的人买单,后面的窗子打开的同时,玛利亚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但很令人讨厌的声音:“谁敢在我们的地盘上让我们买单?詹姆斯老板,你只管拿走就好。”
玛利亚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次集市强占她地盘的地痞流氓吗?她赶紧叫了一声黑皮诺,黑皮诺听到声音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半路就看到了那张脸和闻到了那讨厌的气味,它的嘴一下张了开来,牙齿咯咯作响,一下子扑到了车窗上,恶狠狠地望着他。
那个流氓一看到黑皮诺吓得半死,连忙说着对不起,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把钱,不管多少,塞给了玛利亚。玛利亚收到钱后叫了一声,黑皮诺才从窗子上下来,末了还对着他低吼了两声。
玛利亚带着黑皮诺走了,詹姆斯哼了一声:“罗德尔,你真是个包,你们找我的合作我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罗德尔赔着笑安慰着,心底却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心中对玛利亚和黑皮诺的怨念更深了,他本来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岁月不饶人,玛利亚还是没抵挡住岁月在她身体里留下的隐患,在连续多日风吹日晒之后,她终于病倒了,发了很高的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黑皮诺紧张地在床边绕着圈,时不时趴在床边感受着玛利亚身上的高温,还会叼水杯过来让她喝水,但温度一直不见下降。玛利亚已经烧得有点意识模糊了,凭着本能抱着黑皮诺。
聪明的黑皮诺察觉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它慢慢地从玛利亚的怀抱里撤了出来,轻轻地走出了家门,之后一路狂奔,来到了镇上那个兽医的诊所,对着他一直叫,还用嘴去咬他的裤脚,发出了呜呜的祈求声。
兽医看到这情景,猜测玛利亚出事情了,他急忙关了诊所,带着一个急救箱跟着黑皮诺一路小跑来到了山顶的小木屋。
一番紧急救治后,玛利亚的体温渐渐平稳下来,但身体还是无比虚弱,兽医最后给玛利亚喂了一些退烧药,交代她好好地睡一觉,话还没说完,玛利亚已经沉沉地睡去,黑皮诺舔了舔兽医的手表示感谢,之后便趴在玛利亚的床边深情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她。
半夜里,守护在床边已经入睡的黑皮诺突然察觉到有人接近,它警惕地站了起来,却发现那人没有再接近木屋,而是对着这里扔出一个很沉的东西,黑皮诺冲到门口,看到了一个匆匆跑走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去追,它就发现小木屋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火势立刻变得很大,刚才那个人应该是丢了类似汽油弹的点火装置。
黑皮诺冲着那人逃走的方向怒吼了两声,然后急忙冲进屋里,想叫醒玛利亚,它在床边着急地叫了几声并且用头一直在拱她,但玛利亚没有反应,继续沉睡着。
火势越来越大,黑皮诺冲出门外,往有房子有人的地方跑去,一路狂吼着,周围的野狗听到喊声都跑了过来,也跟着它一起狂吼起来,终于有人不耐烦地开了灯开了门,发现了木屋着火后开始大声求救并且打电话报警了。
醒来的人们纷纷提着装满水的水桶往山上赶去,黑皮诺一狗绝尘冲在前面。
火是狗少有的天敌之一,一般狗只要看到有火星都会选择远遁,自然规律如此,黑皮诺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但它想要救主的心却在此刻超越了世上的任何规律。
在它看到众人水桶里的水都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抑制火势之后,它加速冲进了茫茫火海,义无反顾地冲向它爱的她,众人惊呼却根本拦不住,在场的老人家已经开始画十字祈求上帝的保佑。
两分钟后,黑皮诺竟然将玛利亚背出了火海,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它全身的毛都快被烧光了,身上有的地方还在冒着火星和烟。
众人赶紧接过玛利亚,却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出葬那天,两个儿子带着家人都回来了,孩子们泣不成声,村民们也自发来送这个善良有人缘的老婆婆。
家人发现了黑皮诺,它一瘸一拐地跟在队伍后面,但不管谁叫它都不过来,就这么远远地跟着,一身被烧伤的黑色伤痕在阳光下那么刺眼。
当人们把土填满插上简易的木牌后,家人们张罗着大家下山,请他们吃饭,走到一半时,大家发现黑皮诺来到了玛利亚的新坟前,看了看木牌,闻了闻泥土,便趴在了坟墓旁边,低着头仿佛在抽泣着,隔着那么远都能感受到它的悲伤。
后来,只要有人经过或是去看玛利亚,都能看到黑皮诺静静地趴在那儿,看到人经过的时候,它会警惕地抬起头,感受到人的善意后,它又继续低下头趴着。
兽医也来过一次,安抚着黑皮诺,给它看了一下烧伤,烧伤很严重,兽医想把它带回诊所去治疗,但它就是不肯离开玛利亚的坟。兽医没办法,这种程度的烧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给它全身涂满了药物并且留下很多狗粮之后,兽医叹着气离开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在集市边有个爱尔兰酒吧里,三个人正在喝着啤酒吹着牛皮,脸色通红的他们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这时门口传来盘子掉地以及人的惊呼声,三人一起转头,看见一个由远及近的黑色身影向他们扑过来,扑倒了其中一个人。
酒吧里一片混乱,那个黑色身影不管周围的人拿什么东西打它都一直坚持着用爪子抓、用嘴咬着自己身体底下这个男人,片刻之后,场面已经有些血腥了,最后那个黑色身影终于放开了那个男人,摇摇晃晃地往酒吧外跑去。
旁边两个吓傻了的男人这个时候才赶紧去看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罗德尔,罗德尔……”
黑皮诺一瘸一拐地往山上走着,它已经跑不动了,今天感受到自己的大限将至时,它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出那个纵火的人,那个曾经两次跟玛利亚起冲突的流氓,既然落后的镇子里警察无能抓人,那这个仇它就自己来报。
用尽了最后的一些力量撕咬罗德尔之后,它强撑着往玛利亚的坟墓走去,就算是死,它也希望死在它最爱的人身旁,生前不离,死后不弃。
得到通知的家人赶到了玛利亚坟前,黑皮诺闭着眼睛趴在坟旁,满身的伤痕,脸上却十分安详。
他们流着泪将这爱主护主的忠犬葬在了玛利亚旁边,木牌上写着:黑皮诺——玛利亚的孙儿。
有些情感,淡然无声,你用你的时间来陪伴我,我用我的生命偷偷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