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种很矫情的动物,他们大喊着“陪伴是最深情的告白”,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告个白呢?成功了白头偕老,不成功各自终老。
因为往往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不舍得用不知道靠不靠谱的爱情,去换一辈子可以陪伴在身边的感情。
如果爱情没了,这人可能就见不着了,而一辈子见到这个人,却是他愿意用生命去换取的幸福。
语嫣抱着粉红色的小猪玩偶,稚气的脸上带着一股认真:“小粉,我明天就要去幼儿园上学咯,妈妈说上了学的孩子就是大孩子了,我也不能天天在家陪着你了,你自己在家要乖,等我放学回家了再跟你玩。”
那一年,语嫣三岁半,去幼儿园的前一个晚上,她失眠了,兴奋的心情让她抱着布偶小粉嘀咕了半个晚上。
第二天来到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让同学们自我介绍一下。幼儿园的自我介绍,其实基本上就是大家说说自己的名字,头发短到分不清男女的再在老师的提示下说一下性别。
轮到语嫣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我叫尤语嫣,今年四岁,我想当演员,演公主。”
她旁边的男生站了起来,虎头虎脑的,盯着语嫣看了一会儿:“我叫段浩然,今年五岁,我不想当演员,我想当公主身边的太监,因为太监可以一直陪着公主。”
“哈哈哈哈哈。”全班小朋友一起笑了起来,老师也被这童言无忌逗笑了。
那年浩然四岁半,第一眼看到语嫣就想一直陪着她。
人在长大后回忆小时候的事,幼儿园的时光总是有些模糊不清,几年时间似乎在眨眼间就过去了,很难想起什么细节。
但浩然记得很多跟语嫣有关的事,这也是他长大后常常会回忆的时光。
小学六年,浩然还是跟语嫣一个班,班上男的多女的少,小孩子心性,男生总会用欺负女生的方式引起女生的注意。
全班的女同学都没有少被欺负过,被弄哭的女生也不少,但唯独语嫣没有人敢欺负,只要有人接近语嫣,就能感受到最后一桌传来的凶狠目光,浩然一直都是班上最高的,常年霸占着最后一桌靠近垃圾桶的位置。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浩然喜欢语嫣,语嫣都快急哭了,浩然在回家路上急中生智说自己喜欢的其实是男生,所以才会说想要做公主的太监,不过这个秘密没人知道,希望语嫣帮他保守秘密。
语嫣很认真地说,放心,这是她一辈子的秘密,并且跟浩然拉了钩,要做一辈子的好闺密,搞得他哭笑不得,心里有苦自己知,不过这一辈子的闺密算是做实了。
初中的时候,浩然因为成绩不好没有考上语嫣的中学,但他上的初中离她也不远,他便每天晚上以辅导学习的理由来找语嫣,语嫣也很认真地辅导着浩然的学习,居然没发现她的眼睛在题目上的时候,浩然的眼睛总是在她脸上。
初三那年,有高中里的学长下来跟语嫣表白,吓得语嫣躲在教室里不敢出来,浩然知道之后一个人跑到高中部去了。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因为自己的块头而幸免于难,鼻青脸肿地来找语嫣说他搞定了的时候,语嫣哭了,浩然笑了。
浩然所在的初中部,排球、篮球、足球的教练都认为他是个好苗子,争着要这大高个。他纠结了半天,最后在得知语嫣最近喜欢看篮球飞人之后第一时间选择了篮球部。
第一次友谊赛,浩然就在语嫣的学校篮球场里拿了24分,看到语嫣开心,他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周围客场球迷的杀人目光。
比赛完了之后,校篮球队的教练把他留了下来:“有兴趣高中来我们学校篮球队吗?我可以给你搞个特长生的名额。”
“好啊好啊,我来你们学校。”浩然开心地答应着,再次没有注意到自己学校篮球教练的杀人目光。
在被各种眼神杀死过很多遍以后,浩然如愿地上了语嫣所在的高中,而学霸语嫣,早已经在报送时,以高分直升了。
浩然到了高中之后,身高还是没有停长,很快变成了市里的第一中锋,每次当语嫣带着疑惑地问为什么gay会这么喜欢体育的时候,浩然会故作扭捏状比个兰花指,细声细语地说这是无人知晓的秘密,搞得语嫣一阵紧张,赶紧捂着自己的嘴,感觉自己泄露了天机。
两人除了各自的文化课,基本是形影不离,两家的家长也早已认可了他们的相处方式,只是语嫣爸妈看到浩然时眼神里总有点惋惜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语嫣肯定在无意间透露了他“非常规”的性取向,当然好处就是他们不会阻止他们的接触和交往,有个这么强壮的gay蜜保护自己的女儿还没有其他多余想法,想想都开心。
高中一晃就快过去了,到了毕业酒会的时候,大家都有些郁闷,有些依依不舍。那个年龄的孩子已经被允许喝酒了,于是酒便成了大家宣泄情绪的突破口,能喝的不能喝的都喝了,爱哭的不爱哭的都哭了。
最后大家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有一把语嫣输了,大冒险,调皮的同学叫她在现场找一个异性亲一下脸,她想都没想就把浩然的脸拉近自己,对着额头就是一吻,同学们起哄,浩然蒙了,那是他第一次与语嫣有那么亲密的接触。
语嫣如愿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浩然跟着她去了北京,上了北京体育学院的教育部,要是顺利毕业就会分配回地方做体育老师。语嫣好奇地问他,喜欢当老师吗?浩然一口答应,心里想着:还不是因为你呀?小傻瓜!
到了北京之后,两人离得比较远了,但浩然还是会地铁转公车地隔三岔五去找她,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语嫣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同是表演系的一个帅哥。
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之后,语嫣找到浩然,说她男朋友有些疑问,总觉得他接近语嫣带着些暧昧的成分,而且看她男朋友的眼神总是恶狠狠的。浩然没有说话,认真地看了看语嫣,便走了。
再次见到的时候,浩然居然带着个男朋友:“语嫣,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阿森,你说得对,我们北漂是应该找个自己爱的人,互相照顾扶持着走下去。”
于是他又重新回到了语嫣身边,虽然每次要假装跟个男人秀恩爱很恶心,但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有一天,语嫣的男朋友单独找了浩然,带给他这么一个消息:
在北京的剧组需要拍戏时,有的导演会去电影学校里挑一些好的苗子,但除了张艺谋那些大导演,其他的导演就算很喜欢哪个苗子都要经过制片人那一关,因为往往投钱的比掌机的来得有实权。
一个上院线的大片来表演系挑演员,导演一眼就相中了语嫣,觉得她的气质和演技完全就是剧本里女一的样子,但问题随之而来,制片人相中的不是同一个人,往往在这个时候,就是拼关系的时刻了。
因为听说制片人是个老gay,语嫣男朋友便来找浩然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用,浩然听完只说了一句,“包在我身上”,便离开了。
几天之后,语嫣得到了剧组的通知,她被录用了,高兴得第一时间想要分享这个喜事给浩然,却发现浩然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个把月后,当语嫣从横店杀青回到北京的时候,浩然牵着阿森的手笑容满面地在动车站迎接她的凯旋,但语嫣下车后抱的第一个人,还是她男朋友,浩然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阿森在旁边拍了拍他,叹了口气。
人从默默无闻到大红大紫,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契机,语嫣抓住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契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实现的。
电影上映之后,语嫣被誉为第二个章子怡,上学放学都有狗仔队跟拍的那种,单纯的她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红迷了心智,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她男朋友在一起,依然跟浩然和阿森互动得十分频繁,仿佛那明星的外包装并没有对她产生多大的影响。
并不是所有人都抱着这个想法的,有一次四个人聚餐,大家躲在包厢里都有点喝多了,阿森闹肚子跑进了洗手间,过了一会儿,语嫣男朋友接到个电话出去了,剩下语嫣和浩然单独在包厢里。
浩然红着脸问语嫣:“你现在红了,还有什么梦想吗?”
语嫣傻傻地笑着:“跟他结婚,然后买一个大别墅,给你和阿森一个房间,我们四个人永远在一起。”
浩然傻傻地盯着那张爱了多年的脸,心里说着“祝你幸福”,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还好,这个时候阿森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缓解了这个尴尬。
“你出来一下,有急事。”阿森的表情显得很凝重。
阿森拉着不太情愿的浩然走到门口,反手把门关了之后说出个让他快发疯的消息:刚才他在厕所里时,听到语嫣的男朋友在打电话,没有全部听清,大概的意思就是虽然原来想分手,但现在语嫣突然火了,肯定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事,会在最近找个机会跟她求婚,生米煮成熟饭……
愤怒的浩然开门之后直接操起个啤酒瓶往那男人头上砸了过去,那人头一闪,啤酒瓶打在墙上,碎片四溅,语嫣穿着短裤的腿上也挂了彩,开始流血。浩然一看就慌了,抱着她就往外跑,边跑边喊着:“快叫救护车。”
一场闹剧之后,语嫣好像生了浩然的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这个世界那么大,想要找到一个特地躲你的人,可太难了。
浩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多天没有出来。
阿森来到浩然房间,当他推开虚掩的门时,一股呛人的烟酒味直冲鼻底,他好不容易克服了这股味道走了进去,开灯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浩然脸上的眼泪,很安静地流淌着,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电脑上的一个新闻:语嫣在男朋友一波温柔的浪漫攻势下害羞地当众答应了求婚。
婚礼定在九月一日国贸大饭店,不知道是因为迷信还是巧合,那天正好是多年前浩然遇见语嫣的第一天——幼儿园的开学日。
语嫣的男朋友很体贴,张罗着关于婚礼的一切,外地亲戚朋友来北京的行程住宿都一手包办,俨然一副绝世好老公的模样。
语嫣在婚礼前两天还在忙着接一些工作,当她在三里屯见完一个导演后,决定去国贸饭店看看婚礼准备的进度,因为很近又是白天,她便叫助理和经纪人先回家了,自己开着车去。即使红了,她也不愿意占用别人工作以外的时间跟自己去处理私事。
开到三环高架桥上时,收到了一个来自阿森的语音来电。
阿森:“你现在在哪儿呢?”
语嫣:“我在开车,你说,没事,我开着免提。”
阿森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你后天就要结婚了,但有些话我放在心里很久了,我要是不说出来,我觉得我都快要崩溃了。”
语嫣:“怎么了?是浩然出什么事了吗?”
阿森:“谢谢你还肯关心他,他现在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差别了。”还没等语嫣说话,他又马上说,“他爱了你十几年,但从来没有想要得到你,他只想陪在你身边,陪你走每一段人生的路。我问过他值得吗,他说当然值得啊!能在你身边陪着你,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他活到现在唯一的人生信仰。为了你,他要从小就假扮gay,遭受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冷嘲热讽;为了你,他去找了你出名的制片人,回来之后关了手机,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一天,一遍遍地用热水洗着自己的身体;为了你,他在听到你男朋友在厕所的对话后才会那么愤怒地想打他;为了你,他付出了他的时间、他的梦想、他的尊严,甚至他的生命,但你……”
说到这里,电话突然中断了,阿森在这头流着泪不知所措,那边的语嫣头上流着血眼睛流着泪倒在了安全气囊上,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失了神,汽车不受控制地撞上了紧急停车带,冲下了离地面好几米的高架桥。
九月一日如期而至,语嫣各地的亲戚都按照规定的时间来到了地处北京CBD的地标性建筑——国贸大饭店。
让大家一头雾水的是,门口摆着一张巨幅的结婚海报,海报上的两个俊男美女绽露着幸福的笑容,但门口并没有他俩,只有几个服务员在负责迎宾,一些媒体的记者懵着圈拍着照,连直系亲属都没有看到。
亲戚朋友们脑袋里打着问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虽然婚礼规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但会场里连一半人都没有坐满,新郎新娘、伴郎伴娘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吉时一到,终于看到舞台上出现了一个主持人,他没有像往常的主持人那样来一套婚礼套话,甚至没有致什么欢迎词,而是一脸沉重地指着会场中央的大屏幕:“请大家保持安静,我们现在开始举办一场特殊的婚礼,大家请看大屏幕。”
屏幕开始亮起,居然是现场直播的画面,在场敏感的记者们赶紧拿起手中的长枪短炮,开始录影拍照。
画面上,摄像师先是对准了站在ICU病房窗户外的一排人,有五个伴娘,穿着西服的阿森,还有语嫣和浩然的爸妈,没有人说一句话,但不约而同,脸上都带着阴霾,语嫣的妈妈还忍不住擦着眼泪。
摄像机划过众人之后,贴着玻璃窗户将镜头转移至了ICU病房内,语嫣戴着呼吸器,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双眼紧闭,一副完全没有知觉的样子。
在她病床边,站着一个穿着消毒服、一脸平静地看着躺着的语嫣的人。国贸大酒店里,众人已经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有的人已经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浩然感觉到了摄像头的灯光,他转过来对着摄像头笑了笑,接着继续低下头,开始对语嫣说话了,因为连着摄像机上的麦,他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
“公主陛下,你最忠心的太监小然子来了。今天正好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九年了,你选择了一个这样的时间举办婚礼,是不是也在怀念我俩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你这个小坏蛋,把结婚纪念日放在这一天,估计你男朋友知道了该气死了,哦,不对,是前男友。那货知道你出事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之后马上单方面取消了婚约,等我完成了今天这个我期待了一辈子的时刻我就去找他。你放心,我说了保护你一辈子,就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也是在征求了你家人的同意后才这么做的,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说着,浩然抬起头,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语嫣爸妈,点了点头,接着目光扫过窗外的其他人,也微微点了点头,“我爸妈也来了,还有你的最好的朋友也来了,当然还有阿森,你的意外,这笔账我会找他算的。”窗外的阿森哭倒在了地上,拿手不断地捶着地板。“好了,我要说咯,这是我这一辈子都期待的时刻,也是我这一辈子每天在脑海里都想对你说的话——嫁给我吧,尤语嫣,我段浩然对天发誓,余生只对你一个人好,剩下的日子我要每天和你在一起,我们要生一对可爱的孩子,要带着家人一起去环游世界……”说到这里,浩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话语里带着浓烈的哭腔,“医生说你醒过来的概率很渺茫,但我一点都不担心,只要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就要在你身边陪着你一天,不管以什么身份,不管其他人同不同意,不管是不是与全世界为敌。我爱你,我的公主陛下……”
所有能看到这场直播的人都哭成了狗,在屏幕暗下之前,摄像机抓到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浩然单膝跪在床前,床上的语嫣眼角上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