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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诛九族的大罪

陈介祺送走大卫之后,并没有去惠亲王府,而是来到琉璃厂的“德宝斋”,他必须要弄清楚,为什么和鲁一手交谈之后,会出现奇怪的现象,一切都那么的莫名其妙。

当他来到“德宝斋”时,见铺子里只有那个叫胡庆丰的伙计张罗着,另外还有两个伙计在旁边打下手。

一般的铺子里除了东家之外,还应有个管事的掌柜。可古董行业与其他行业不同,进货看货卖货,全凭眼力和一副嘴皮子,这一进一出,少则几十上百两,多则数千上万两,若有差池,谁来负这个责呢?

所以,如不是特殊原因,掌柜的就是东家。自己看货卖货,是赚是赔,都是他自己的本事。铺子里另外找一两个伙计,帮忙应酬着就行了。伙计跟着掌柜的学些行业内的本事,有朝一日把本事学个八九成,便可以自己开铺面当掌柜了。

胡庆丰看到陈介祺走进来,忙上前打了个千,说道:“陈翰林,掌柜的去前门外的聚贤楼,说是见一个朋友,刚走没多久,他说如果您来了,让您也去那里,他介绍那个朋友给您认识!”

陈介祺微微愣了一愣,原来李振卿早就预料到他会来这里,所以给伙计留下话了。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一路过来口渴了,先进去喝杯茶,再去聚贤楼找他!”

胡庆丰领着陈介祺进到里面的堂屋,端上了茶。

陈介祺端起茶盅,低声道:“你前面看着铺子吧,我喝完就走!”

他和李振卿十几年的交情,以前来找李振卿,若李振卿出去有事,他便坐在这堂屋里独自喝茶,等着李振卿回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胡庆丰见他这么说,也不怀疑他有别的想法,便转身出去了。

待胡庆丰出去后,陈介祺放下茶盅,起身走到左边的壁橱前,用力推开壁橱,掀开壁橱后面的一块隔板,看到了一个暗门来,他推开暗门,见里面黑咕隆咚的,一丝光线都没有。他用随身带来的火镰,点燃了火折子,借着光走进去,刚一进去,隐约看见那床榻上坐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几乎将火折子落在地上。

过了一会,他见那人影一动都不动,也不开口说话,便壮着胆子,走过去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油灯一亮,小屋内的情景立即看得明明白白。他看到床榻上放着一尊三尺多高的青花大瓷瓶,这瓷瓶在黑暗里,还真与一个人的身影有些相似。

他略一细看,辨认出这是正宗的元青花。但是他进屋的目的,并不是来看瓷瓶的。他记得鲁一手就坐在这床榻前的那张椅子上,当时鲁一手要他出去的那个小门,就在椅子后面。

他走了过去,轻轻摸了摸,发觉并不是他此前见过的木板墙,而是灰泥青砖,他又敲了敲,从声音判断,这堵墙是实心墙。任他在屋子里如何寻找,也找不到上次出去的那扇门。

他心道:这就奇怪了,难道见了鬼不成?

他看到油灯旁的桌面上,滴了几滴灯油,遂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觉得有一丝淡淡香味。他记起那天与鲁一手交谈时,似乎闻到一抹淡淡的清香,只是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鲁一手身上,忽略了其他。

他并没有在小屋内停留多久,灭了灯出了小屋,将壁橱复回原位,而后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思考,没一会儿,胡庆丰拎着一个铜壶进来,给他续上热水。他喝了几口,放下茶盅说道:“我去前门外找他,你忙去吧!”

胡庆丰说道:“陈翰林,掌柜的已经回来了,在前面招呼客人呢。他听说您在这里,要我进来上茶水,让您等他,他一会就进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陈介祺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见李振卿正跨过门槛走进来。他起身拱手道:“李掌柜,陈某人这里有礼了!”

李振卿看到陈介祺眼中的愤怒之色,脸色微微一漾,顺手将门关上,上前低声道:“陈兄,你这么说的话,实在是折杀兄弟我了!”

陈介祺说道:“你我十几年交情,也不算浅了吧?我一直把你当知己,不顾一切帮你保住这家老字号,可万万没有想到,我正是被你这样的知己在背后捅了刀子。”

李振卿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陈兄,我李某绝非出卖朋友的小人!”

陈介祺说道:“那天我跟你在这里喝茶,你带我进密室认识了鲁一手,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在灯油里下了迷药,使我昏迷了两天。在这其间,你们把我弄到另一个地方,而那地方的布置,与你这里面的暗室一模一样。我与鲁一手交谈之后,他要我从另一扇门中出去,却又在背后将我打晕,命人将我送到我家的胡同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我产生错觉,以为与鲁一手交谈那阵,就过去了两天,进而使我深信鲁一手所说的话,我说的没错吧?”

李振卿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介祺望着对面的壁橱,说道:“在你来之前,我进去过里面,里面四周都是实心墙,找不到任何新砌的痕迹,我在桌子上发现了几滴灯油。我记得那天和鲁一手交谈时,闻到一股香味,油灯里的灯油还有大半盏,根本不需要另外添油,所以我肯定油灯里的油被人换过。当时你并没有跟我进去,那是因为你知道里面有迷香。”他见李振卿的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于是接着说道:“李掌柜,十几年交情,你让我很痛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你也是他们的人,对吧?鲁一手是个老江湖,他再怎么笨,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外人。”

李振卿长叹了一声,说道:“陈兄,我……我不想让你知道太多,就是怕你陷进来,害了你全家呀!”

陈介祺冷冷道:“那我可要真谢谢你的好意了!”

李振卿说道:“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陈介祺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就陷入了你的圈套,对吧?”

李振卿摇了摇头,说道:“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街面上的那个老板唆使了苏老板,用一个谁也看不准的铜鼎来害我,所以求陈兄来帮忙,没料想居然引出了那么多事情。实不相瞒,我祖上确实是江湖中人,属于地黄门下的黄木派。我们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以防卷入江湖恩怨。我以为陈兄拿走的只不过是一只商周铜鼎,可当陈兄将看到奇景直言相告后,我才知那是传说中的毛公鼎。毛公鼎现世,必然祸事连连,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鲁一手找到了我,为了逼我入局,不惜以掌门之位相让。”

陈介祺说道:“继续说下去!”

李振卿说道:“有关毛公鼎的传说,只要是地黄门下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说此鼎乃人间至宝,谁拥有它,破解鼎内铭文的秘密,就能拥有江山社稷。昔日秦始皇问李斯,朕能一统天下否,李斯答曰,若能问鼎,可知天下。这便是问鼎天下的由来。”

陈介祺问道:“你的意思是,秦始皇要问的鼎,就是我府内的毛公鼎?”

李振卿点头:“不错!”

陈介祺听出李振卿的话中还有话,便故意笑道:“难道那鼎是人不成?秦始皇要统一天下,只管逐一征服就是,还需去问一个鼎不成?”

李振卿说道:“陈兄此言差矣,古代君王若遇大事,必定先祭天,而后占卜凶吉。陈兄见过毛公鼎的奇异之处,应知此鼎不同凡物。”

陈介祺说道:“虽是不同凡物,但也不能够像人一样说话,莫非此鼎还能变化成人不成?”

李振卿问道:“鲁掌门有没有告诉你,说毛公叔郑还活着?”

陈介祺笑道:“他乃一江湖术士,靠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糊弄人,说话不足为信。”

李振卿问道:“难道陈兄不知道江湖中却有些奇术?”

陈介祺说道:“并未亲眼所见,所以我不相信。”

李振卿说道:“但是你如何解释看到的毛公鼎奇景?”

陈介祺微微皱眉,那晚所见到毛公鼎发出那样的奇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李振卿见陈介祺不说话,于是接着道:“毛公虽已死,但是他的魂魄在鼎内,所以说他还活着。”

陈介祺说道:“你究竟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一并说出来吧?”

李振卿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破解鼎内铭文的玄机,就能问鼎天下。陈兄,我对天发誓,就算赔上我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害你!”

陈介祺说道:“如果我无法破解鼎内铭文的玄机呢?”

李振卿说道:“当你告诉我,你看到鼎上的奇景后,我就知道,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够破解!”

陈介祺喝了几口茶,见李振卿的眼神不时瞟向门口,他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冷冷地看着李振卿,他放下茶盅,起身走到门边,见外面的人已经离去,便扭头有些生气地低声道:“我这就回去将毛公鼎砸碎,至于鼎内的铭文,我已经拓了下来,慢慢研究也行啊!不过呢,你恐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李振卿起身道:“陈兄慢走!”

陈介祺要的就是李振卿的这句话,他慢慢转过身,问道:“李掌柜,是不是我把鼎砸掉之后,你害怕鲁一手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李振卿说道:“你我十几年交情,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有关毛公鼎的其他秘密,等我弄清楚之后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他见陈介祺转身坐下,接着问道:“你刚才说我大祸临头,是怎么回事?”

陈介祺说道:“我记得你这里有一尊明代的玉观音,对吧?”

李振卿回答道:“是有一尊明朝的玉观音,青海玉的,两天前卖给了一个洋教士。”

陈介祺问道:“我只想知道,那个洋教士到你铺子里之后,是他自己要你的玉观音,还是你主动卖给他的?”

李振卿说道:“他好像说是别人介绍来了,说我这里有一尊唐代的羊脂玉观音。”

陈介祺说道:“于是你将错就错,把那尊明代的青海玉观音,冒充是唐代的羊脂玉观音,要了人家6000两,是吧?”

李振卿有些怪怪地望着陈介祺,说道:“陈兄,古董行业的规矩,您不是不知道,我这百年老店虽说以诚信为本,可那是对我们中国人。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弄个福寿膏害人,我这么做,那也是替天行道哩!陈兄,难不成你和那洋人熟?”

“其实洋人里面也有好人!”陈介祺接着把大卫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告诉了李振卿。

李振卿听完之后,呆了片刻,才说道:“在外行人眼里,我那青海玉观音与羊脂玉观音并无差别,可就怕遇到内行人。这事也很麻烦,就算我愿意退银子给他,可他也没有办法把东西还给我呀!谁让他说是皇上送的呢?”

陈介祺用手在茶盅上敲了几下,说道:“我觉得问题不在大卫身上,你想想,大卫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他只想买一件能够代表我们大清国皇上送出的东西。夏掌柜和我一样,都知道你铺子里的观音是明代的青海玉,可他为什么要大卫来你这里买唐代的羊脂玉?”

李振卿打了一个激灵,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呆呆地说道:“我当时只顾多蒙那洋人几个银子,也没问清楚是谁叫他来的。如果公使大人一旦得知所谓的唐代羊脂玉观音,只不过是明代的青海玉,势必对朝廷施加压力,朝廷为了向洋人有个交代,一定会把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那样一来,我全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可就都完了呀!陈兄,看在我们多年的份上,你可得帮我!”

陈介祺说道:“我也想帮你,可人家夏掌柜的后面有惠亲王爷替他撑着腰呢!”

李振卿低着头说道:“那可怎么办?”

陈介祺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得问他去!或许他在等着你去求他呢!”

李振卿哭丧着说道:“他既然那么做,我就算去求他,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陈介祺和李振卿交往十几年,一直当对方是好朋友,想不到一番好心,竟然被好朋友扯进江湖风波中,心里不免窝着火。他强压着心头之气,淡定地掀开茶盅盖子,用食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画着,他望着李振卿微笑道:“当初你要我帮忙看那尊玉观音的时候,因其外形与唐宋时期的玉观音极为相似,所以有几个人都说是唐宋古玉,我也无法断定真假,后来还是高老太爷从浸色上分析是明朝的高仿。”

李振卿说道:“是啊,要不是高老太爷的好眼力,我几乎要花上两倍的银子呢!”

陈介祺说道:“其实除了夏掌柜外,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这尊玉观音的底细。你在行内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看看谁家有一尊像那玉观音一模一样且又是羊脂玉的?”

李振卿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五年前,夏掌柜从一个江苏人手里买了一尊玉观音,好像说是从南唐后主陵墓中弄出来的,是正宗的羊脂玉。但是那尊玉观音被惠亲王送给了先皇,我还听夏掌柜说过,先皇对那尊玉观音极为喜爱。先皇龙御归天后,那尊玉观音是留在宫中,还是被先皇带入了陵寝,就不得而知了。你该不会要我打那尊玉观音的主意吧?我可没那个本事去皇宫盗宝或是去盗皇陵,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陈介祺说道:“你没有办法,但是鲁一手有办法!”

李振卿搓了一下手,思索了片刻说道:“就算他有那个本事,可也不见得会帮我。再说了,这时候我去哪里找他呀?陈兄,我们不妨想办法,在洋大人那里下点功夫。”

陈介祺见李振卿这么说,于是问道:“怎么下功夫?”

李振卿说道:“他不是要你去帮忙看看吗?你就不小心把观音打碎,大不了赔他一些银子,无论多少银子,我出,总行了吧?”

陈介祺心中苦笑不已,想不到李振卿最后出的主意,居然和他对大卫说的一样。他认为李振卿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隐瞒,觉得有必要装作置身事外的样子捉弄一番,出出心头的火气,于是起身道:“既然宫里的那尊观音没法弄出来,我看就算了,其实这事跟我没半点关系,我也懒得操那份闲心,我啊,明天也别去公使大人那里,省得到时候进退两难,最后说不定还落个满门抄斩的大罪,干脆趁早辞官回老家,等着大清国和法国人开战,让百姓遭殃吧!”

一见陈介祺要走,李振卿的脸色登时变得苍白,他往前两步,拉着陈介祺的衣袍,跪在地上道:“陈兄,看看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你救救我全家吧!”

陈介祺见李振卿一副大祸临头的可怜模样,内心不免生出些怜悯,拉起李振卿说道:“我倒不是不愿帮你,但凭我一人之力还不行,你得照我说的去做!”

李振卿说道:“除了宫里的那尊玉观音,其他的我都答应!”

陈介祺想了一下,俯身在李振卿的耳边说了几句。李振卿起身道:“这样……能……行么?”

陈介祺笑道:“除了你家十几个人的性命,还有我那一家子呢?你认为我会拿着自己的命去冒险吗?”

李振卿闭上眼睛说道:“陈兄,我答应你!”

当他睁开眼时,见陈介祺已经迈着方步走出去了。他走到桌边,见桌面上的水迹未干,分明可以看清是三个字:惠亲王。

陈介祺从德宝斋出来后,去了惠亲王府,王府的门丁回答说总管出外办事未归,王爷去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会见洋大人去了。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与当今的圣上有关的。

咸丰皇帝登基以来,内有南方妖众为患,外有西方列强欺凌,朝廷官员腐败,他想学着康乾二帝那样,整治朝纲开创大清盛世,勤于政事,广开言路、明诏求贤。为显示自己的权威,首先拿朝廷重臣开刀,以“贪位保荣、妨贤病国”为名,罢斥了首领军机处二十余年的穆彰阿,让力主革除弊政的肃顺进入内阁军机处,并下旨提拔了一批敢于言事的汉官,其中包括之前因上书《备陈民间疾苦疏》而获罪遭贬的曾国藩。

咸丰皇帝此举,使得不少主和派的满族重臣人人自危,朝中有消息传出,说皇上年轻气盛,易受人蛊惑,大清国若与洋人结怨,后果不堪设想。更有消息说,宣宗皇帝(道光)遗诏中称,若奕詝(咸丰)无德,可另立新君。一时间朝野上下流言四起。

在当朝议政的时候,以内务府总管、文澜阁大学士耆英为首的满族重臣,对于皇上的一些想法,更是以各种理由搪塞与推诿。而身为内阁大臣、首领军机处的惠亲王,却一直称病于府中修养,即便上朝,也都极少说话,只有当咸丰皇帝点名问到时,才含糊几句。

内有阻力外无援手,即便有滔天的宏图壮志也难以施展。一向软弱的咸丰皇帝,并没有像其祖康熙皇帝那样刚柔并施,恩威并济,却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以至于有时候上书房刚拟好的圣旨,却突然传旨过来说废除。

大清国朝政朝令夕改,如此荒乱不堪,怎么能够令人看得到希望呢?

俗话说,国乱必出妖孽。南方妖孽暴乱,以洪秀全为贼首的贼众,连连击败前去围剿的清军,由广西侵入湖南,连克道州、郴州,面对贼众势力坐大,朝廷除了不断派兵清剿之外,却拿不出一个很好的剿贼良策,甚至有朝中大臣上书建议对贼众进行招抚。

一身文治武功的惠亲王不可能拿不出剿贼良策,可他偏偏当起了“甩手掌柜”,将问题推脱给皇上,并多次称病躲在王府闭门不出,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样子。

陈介祺虽是七品翰林,无法得知朝堂之上的君臣内斗,心里却也明白,惠亲王那么做,并非欺凌皇上年轻气盛那么简单,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记得上次他与惠亲王见面之后,感觉惠亲王说话谈吐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霸气,城府之深根本无法让人捉摸。他清楚地记得惠亲王打哈欠的模样,虽是一副烟瘾发作的样子,但被人扶着离开时,步法矫健灵活,而真正一个烟瘾发作的人,脚底走路却是打虚的。

一个在任何人面前都要隐藏自我的人,会不会隐藏着一颗祸国之心呢?

大明朝有燕王朱棣起兵夺位,一身文治武功的惠亲王,是不是也在打着夺取侄子江山的主意呢?虽说他权倾朝野,势力很大,若真要夺位,却也绝非易事。因为他并不像燕王朱棣那样,在外面拥兵多年,他的根基就在京城之内,即使有外面的督抚将军们拥护,可一旦动起手来,血溅皇城脚下,成功与否还得两说。

以他的性格,须得步步为稳,时机不成熟,他是不会轻易那么做的。

但由于咸丰皇帝日益压制皇族大臣,也难保不会逼狗跳墙。

陈介祺一边走,一边低头思索着:若我是惠亲王,眼下就是最好的夺位时机,因为英国人和法国人觉得之前签订的条约,限制了两国对中国的“贸易”,要求再定条约,扩大两国在中国的“贸易”地位。如此一来,可利用英法两国借“修约”对朝廷施加压力,逼着咸丰皇帝签订不平等条约,引起主战派大臣对皇帝的不满,接着再进一步拉拢各省督抚将军,借清剿“太平军”妖孽,培植自己的军事势力。一旦英法两国再次与大清开战,则可趁机以皇上无德为名废除,那时朝野上下都是自己的人,谁还敢再说二话?

想到这里,尽管夏日炎炎,可陈介祺也忍不住出了一背脊的冷汗。

“陈翰林,你近来可好?”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陈介祺扭头望去,见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穿着一身宽大的夏布对襟坎衫,头上戴着圆顶瓜皮帽,脚上穿着官靴的男人。

他认出这个招呼他的人,是吏部左侍郎曾国藩,曾国藩是道光十八年的进士,后授翰林院庶吉士,与他曾在一处入值,所以两人相识。曾国藩原是内阁首辅、军机大臣穆彰阿的门生,加之为人精明,所以仕途坦荡。道光二十七年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任四川乡试正考官,二十八年升翰林院侍读,不久升为侍讲学士。二十九年离开翰林院任礼部右侍郎、兼兵部右侍郎。三十年兼署工部右侍郎,咸丰二年兼署吏部左侍郎。穆彰阿被革职后,相关的人等都受到牵连,但曾国藩却是个例外。此人虽是一个会钻营之人,可为人正派,是官场中屈指可数的不倒翁。

他连忙拱手道:“曾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曾国藩说道:“随便走走看看,我见你一路过来低着头,眉头紧锁,是不是有心事?”

陈介祺笑道:“没呢,刚才我在李掌柜的铺子里看到一个细颈花瓶,怀疑是元青花,可李掌柜说是明代的仿品!”

曾国藩拉着陈介祺的手,亲热地说道:“自离开翰林院,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你一起闲聊了,走,我们找个地方喝茶去!”

两人进了一个茶楼,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曾国藩要了一壶西湖龙井,还有几碟就茶的小点心,接着低声道:“陈翰林,你刚才可没有对我说实话呢!”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托一片心,这可是官场上的至理名言,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就是因为多说了几句真心话,而被同僚在背后捅了刀子的呢?陈介祺并没有直接回答曾国藩的问话,而是将话题岔开说道:“我听说曾大人因给皇上上书《备陈民间疾苦疏》,直道民间疾苦,鞭笞腐败吏治,因而遭皇上斥责,被贬去江西任乡试正考官,是真的吗?”

曾国藩哈哈笑道:“陈翰林知道的事情,哪有不知真的呢?这不,过几天我就要去江西上任呢,那边正值乡试。皇上这么做,是想让我出去走走,看看下面的情况,老待在京城,屁股都长茧了!”

乡试正考官不仅在品衔上比吏部左侍郎低了一级,在权力上更是差了一大截。如同一个坐在软毡上的人,一下子坐到冷冰冰的板凳上,内心的感觉深受,是一般人所难以承受的。陈介祺想不到曾国藩居然还这么开朗,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此去江西路途遥远,一路上盗贼横行,曾大人应多带些人手才是。”

曾国藩明白陈介祺说的贼寇,指的是打进湖南的逼近江西的太平军,以他的官职,对南方的形势,自然比陈介祺要明白得多。他眯着眼睛,一手捻着短须,一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南方贼寇虽然势猛,但不足虑!”他突然把话头一转,低声说道:“我听说惠亲王爷请你去赴宴,有这事吧?”

陈介祺微微一愣,想不到惠亲王爷请他去赴宴的事,连曾国藩都知道了。或许正因为如此,曾国藩才不惜放下两人之间悬殊的官阶,拉他进茶馆套近乎。当下只得点头说道:“王爷买了一件古董,要下官去帮忙看看!”

他在曾国藩面前口称下官,意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朝廷最忌汉官结党,一经发现必从重处置。像他这种厌恶官场纷争的人,与每一个官员交往,都是很谨慎的。

曾国藩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眼神像利剑一般,几乎要穿透陈介祺的心,他扭过头去,漫不经心地望着窗下大街上来去的行人,说道:“我早就听说你在金石方面很有研究,有机会我可要讨教一番,免得被那些黑心的老板骗了,花了银子却买回来一件不值钱的东西。”

陈介祺谦虚说道:“下官只是略懂而已,哪敢在曾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曾国藩回头笑道:“你太谦虚了,京城内外,有谁不知你陈翰林善于鉴宝呢?”

陈介祺谦虚地说道:“都是行内人的抬举。”

曾国藩并没有回答陈介祺的问题,而是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依陈翰林之才,却一直在翰林院供职,屈居于七品编修,实在太屈才了。令尊人品德行乃百官之楷模,曾经深受皇恩,可最终……唉……京城就像一潭浑水,陈翰林可要洁身自好呀!”

有些话说一半就足够了,无须说明白。他说完后,喝了一口茶,在桌边留下二十枚铜钱,也不待陈介祺说话,便顾自起身,倒背着双手,迈着官步下楼去了。

陈介祺望着曾国藩的背影,细细品味着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想不到此人说话总带着另一层含义,城府之深不在惠亲王爷之下。他并没有想到,10年后,已是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的曾国藩,几次来信请他出仕,均被他拒绝,那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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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微观天下事,不负案头书

    微观天下事,不负案头书

    《家·国·天下:微观天下事,不负案头书》是著名作家梁晓声“家·国·天下”系列三部曲之天下卷。本书主要收录了梁晓声对当今社会的一些时评、政论类文章,他心怀天下,以一介平民之躯,用笔下的文字为中国社会把脉,呼唤国人觉醒。本书作为梁晓声解读当代世界热点问题的杂文集,着重讲述了在这喧闹浮躁的世界里,作者甘做一个平凡的人,心怀天下。真正有力量的善良,必定包含着对世态人心的深刻理解,而又不染世俗的浊气,梁晓声恰是这样的人。
  • 绝对主角之灵傀

    绝对主角之灵傀

    穿越到能拥有强大力量的世界应该很兴奋吧?可当你发现处处是绝境而你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一死的命运时你会怎么办?当你又发现天下苍生需要你拼尽全力还要牺牲生命去保护时你又会怎么办?你会努力修炼打到boss以拯救苍生还是自暴自弃反正终究一死干脆趁早享乐呢?赵天弃就是这么一个倒霉蛋,或许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吧,他就是个天弃之人,所以才会这么倒霉!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网游之天网恢恢

    网游之天网恢恢

    李羿收到神秘网络游戏《善与恶》邀请函,在游戏中,他意外接到特殊转职任务成为隐藏职业,手持绝世神器,闯火焰龙穴、智斗凶兽,一人独自单挑银龙骑士莱特以及幽冥之王华来兹,自此名声大震,成为《善与恶》第一霸主!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队友总在暴露我身份

    队友总在暴露我身份

    叶瑭是个富三代,但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混迹于“普通人”中,过着低调普通的生活。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凭借优异的成绩被贵族高中录取,作为特招生进入校园。为了不让自己的贵族气质外露,叶瑭每天都战战兢兢的隐藏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身边队友却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什么高冷学霸,不羁校霸,痞帅少爷能不能都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