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上他清泠无波的眸子，他刚说的那番话便一下子在她脑子里又过了遍。
虞曦不知怎么地，心头突然浮起丝窘意来，感觉到脸颊传来的热意，微悻的转开了目光。
闻青城面上不起波澜，在虞曦移开视线后，也将眸光从她身上收回，幽沉的眸底碾过冷锐，漠漠盯向唐南玥。
唐南玥捏紧手指，垂了垂眼皮，将眼底的鄙薄轻视挡在眼皮下。
过了会儿，她缓缓撑开眼皮，迎上闻青城投递而来的目光，眼眸里的波光一片祥和平静。
闻青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黑眸里的芒光却愈加凛冽刺骨。
唐南玥似毫无察觉，脸上的神情自若坚韧。
闻青城冷笑，不再看她。
……
闻青城对着一帮人介绍完虞曦，闻晸等人还没来得及对此发表点言论，佣人便告知午饭好了。
于是，一众人便从客厅移步到了餐厅。
约是闻家有家规，食不言寝不语，整个用餐过程，除了希希那儿不时发出筷子与瓷碗轻碰的细碎声响，餐厅里安静的仿佛坐着一堆机械进食的假人。
用过午饭，虞曦以为不会立刻离开，不想刚从餐厅出来，闻青城便毫不婉转的提出了离开，且态度坚决。
在闻青城如此强硬的口吻下，虞曦看到贺明娴张了几次嘴，愣是一个字的挽留都没说出口。
闻晸直接被闻青城嚣张傲慢的态度气得拂袖，铁青着一张脸，气冲冲的上了楼。
贺明娴知道留不住人，叹了口气，拉了拉虞曦的手，温声让她稍等，看到虞曦点头，贺明娴也朝二楼走了去。
目送贺明娴上楼，身影没进其中一间房，虞曦撤回视线，余光掠过已然满不在乎在客厅坐下的闻婉菲，以及徘徊不定是该跟着姐姐坐到沙发，还是站着等闻青城和虞曦离开，脸上焦虑犹豫的情绪明显的闻婉婷，落到了唐南玥和闻岳身上。
唐南玥站得端庄持重，身形直得像一颗笔挺苗条的树，若非长久以来对仪态有超高要求，并一直坚持的人，绝不可能做到她这样。
唐南玥头发中长，颜色自然，看得出没有经过任何的后天加工，发质保养得乌黑柔亮。
她的脸是标准的传统美人的鹅蛋脸，皮肤白皙无暇，虽比不得满是胶原蛋白的少女，但那种优雅自然的美，足以让人忽略掉她的年龄。
真正的美人，从来都是在骨，不在皮。
唐南玥无疑是真正的美人，不然也生不出像闻青城这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妖孽来。
闻岳立在唐南玥侧后两步，没有闻青城高，但也不低于180。
从他儒雅稳重的面庞看，虞曦无法判断出他的准确年龄。
不过闻青城如今都三十一二了，闻婉菲比他还大几岁，由此来看，闻岳的年龄应该不会低于六十。
但单从面相看，说他五十，都已经是往上了说的。
闻岳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雅入深致，风流儒雅，给人一种文雅豁达，好似能容纳所有与他不同，比他不及的人事。
而这样的人，总是好像什么都不能惹他真正生气，脾气好到几乎没有脾气……
当然，这只是虞曦个人的感受，且还是第一次见，难免有误。
虽然她自我感觉良好很会看人，可闻岳毕竟是闻家人，闻青城的父亲，吃过的盐比她吃的饭都多，哪是她这种黄毛丫头初次见便能看得清的。
虞曦倒也不是闲得无聊，才观察打量起闻岳与唐南玥。
而是闻岳和唐南玥给她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古怪。
从她到闻宅伊始，唐南玥与闻岳几乎都同框出现。
到别墅时，唐南玥和闻岳是一起从别墅内出来的，到客厅，两人紧挨着坐在一张沙发，午餐时，两人同样并肩而坐。
就连此时，也是。
这样的两个人，给人的感觉该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可虞曦一点也没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有情感的交流，反而觉得，冷漠。
好似两人根本不是夫妻，而是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关系。
即便是闻青城对唐南玥凌厉相对，踹了桌子，闻岳都未曾表露出一丝想要维护妻子的迹象，更不曾对闻青城加以指摘，哪怕是出言调和一二都未有。
……从这方面看，闻岳与他给她的那种儒雅温和，又是大相径庭的。
站在她的角度，他冷眼旁观的态度，让她都替唐南玥觉得心凉。
二楼传来脚步声。
虞曦双眼闪了闪，视线滑到脚下的地板，面上掠过吟思。
不过也不止是闻岳对此漠然，就连闻晸与贺明娴亦同样选择了漠视。
整个闻家，没有一个人，就闻青城对唐南玥的态度提出过异议……
是因为那个残忍将幼童推进湖里的人是……所以才致使今天这样的局面？
虞曦心头开始发寒，凉凉的冷风爬上她的背脊骨，引得她不得不张唇吸了两口气。
突然。
手被一只干枯却温热的手握住。
虞曦指尖颤了颤，抬起眼皮，瞳孔里出现贺明娴微讶且担忧的脸。
虞曦：“……”
“孩子，你手怎么这么凉？”贺明娴说着，另一只手握上了虞曦剩下的那只手，轻揉，似要将自己手上的温度传递到虞曦手上。
贺明娴这话一出，身侧一道极为强烈的眸光扫了过来。
虞曦知道是谁。
她抿唇，看了眼这道眸光的主人，才对上贺明娴忧虑的眼睛，轻轻说：“奶奶，我没事。”
“冷吗？”贺明娴关切道。
“不冷。”虞曦笑。
别墅里开着暖气，身体怎么会冷？冷的是心……
感觉到虞曦的双手在自己手里很快有了温度，贺明娴心里的担忧散了几分。
虞曦身子单薄，看着瘦瘦的，她担心她是身体底子弱，体寒。
女人体寒，可大可小，可不敢轻觑。
贺明娴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又顾念着闻青城，怕她这个孙子耐心有限，等不及，便只好打住。
松开虞曦的双手，贺明娴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枚木质的四方盒，直接塞到了虞曦的手里，在虞曦下意识推拒时，紧握了握虞曦的手。
虞曦惊愕的望着贺明娴。
“你第一次来，这是奶奶给你的见面礼，不能推辞，必须收下。”贺明娴严肃道。
虞曦没有见家长的经历，不知道是不是都会收到长辈给的见面礼。
听到贺明娴这么说，虞曦推辞也不是，收下又似乎不太好……
毕竟，严格说来，她就是个冒牌的。
于是，虞曦拧头，请示性的看向闻青城。
闻青城倒是……痛快的点头了。
……好吧！
虞曦没再犹豫，收下了。
“这才乖。”贺明娴又对虞曦和蔼的笑了起来。
虞曦看着贺明娴慈祥温暖的脸，心窝一热。
……
贺明娴亲自送闻青城三人到别墅门口。
站在石阶上，望着虞曦先将希希抱进后车座的儿童座椅，细致的扣上安全带，末了，嘴角嚼着温柔的笑意，抬手抚摸希希的小脑袋。
而与她家孙子洁癖程度不相上下的小曾孙，竟笑嘻嘻的任由虞曦抚乱他的头发，嫩白的小脸愣是半点排斥和抗拒都没有。
相反的，小家伙看上去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亲近。
画面不可谓不温馨。
贺明娴便瞧得有些出神，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汽车发动的声响拂来，贺明娴一愣，回了神，凝目望去时，车子已然如箭般绝尘而去，几秒的功夫便从她眼前彻底消失了。
贺明娴唇角不禁抽了抽，酸酸的想，有必要这么急？她还能不让他走不成？
真是孙大不中留啊！
贺明娴惆怅了会儿，侧转身便要回屋，一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闻婉婷，顿了顿，走过去。
“奶奶。”闻婉婷看到她走过去，小声小气的叫了声。
贺明娴看着在自家人面前也总是畏怯怯的闻婉婷，心头的怜惜和感慨涌到了眼瞳里。
她第一个儿媳妇去世时，她这个小孙女不满周岁，还没记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便没了亲妈，继母又……
导致她这个小孙女的性子自小便自卑唯喏，仿佛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拿捏，说话大声点都能把她吓散架似的软弱胆怯。
“怎么出来了？”
贺明娴疼爱的看着闻婉婷，尽量放低音量道。
闻婉婷朝通往别墅外的路看了眼，抿抿嘴唇，小声说：“希希好可爱……”
贺明娴闻言便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喜欢希希？”
闻婉婷嘴唇抿得更紧，左侧脸抿出一个不明显的酒窝，轻轻点头。
“希希古灵精怪，小嘴也甜，惯会哄人开心，招人疼。”
贺明娴笑意加深，盯着闻婉婷，低声说，“希希在的时候，你这个做姑姑的，应该抱抱他。”
“……希希跟青城一样，不喜欢人碰，我不想希希讨厌我。”闻婉婷垂着睫毛，有些失落的道。
“你是希希的姑姑，希希怎么会讨厌你。小家伙知道你这个姑姑喜欢她，高兴还来不及。”
贺明娴鼓励道，“下次希希来，我叫你过来，到时候你就知道奶奶说的不错。希希一定会喜欢你的。”
贺明娴这般说，倒不是对闻婉婷招人喜欢的程度自信，而是对希希自信。
在贺明娴眼里，希希绝对是个小脑袋顶着光圈的小天使。
跟他亲爸冷淡不易亲近的孤僻性子截然相反，希希可爱，热情，嘴甜，听话，懂事，除了遗传了亲爸的洁癖属性外，活脱脱就一别人家的娃。
所以贺明娴“自信”的觉得，不管是谁，她家小太阳一样的小曾孙皆能相处得很好，她家小曾孙绝对不可能像他亲爸一样难以相处。
闻婉婷停了停，头也往胸口埋了埋，声音愈发小了：“还是不要了……我怕……”
怕什么，闻婉婷没说。
贺明娴表情却是微绷，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