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舒洛在座位上歪着头睡着了。
江凌川把她抱起,她也没醒。
她的眼圈周围有浅浅的一圈黑影,这些天,他常常听到她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一定很累了吧,江凌川心疼。
江凌川是在第二天的睡梦中,得知父亲脑溢血去世的消息的。
母亲哭着给他打电话,她说:“人没了,凌川你爸走了...”
那头的张恺燕哭的撕心裂肺,不管怎么样,不管他犯过什么错,那个人,终究是许诺过陪她终老的...
一夕之间,天人永隔。
江凌川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挂了这通电话的。
这么多年来,他和江邵华几乎没什么感情,虽然他的血液里流淌着他的血,但其实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客户在一起的时间都要少得多!
他从没想过,他竟这么突然地永远离开,就像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为了私利去栽赃一个他曾称呼为一辈子的老战友的人...
舒洛醒来时,江凌川身着一身黑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双深色的眸子布满了血丝,他像个雕像般一动不动,好像就是在等她醒来。
她这两天都有意的避开他,一醒来见他这副模样,还有些不适应眼神闪烁,“你还没去上班?”
回答她的,是沉如死寂的嗓音:
“我父亲今早去世了...”
舒洛作为儿媳,守了三天的孝。
小小的身子静立在灵堂的一侧,各方来宾纷纷前来吊唁,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江凌川早已成家立业...
沈媛和她的母亲沈蔷薇一起前来,看到舒洛的时候,眼底闪过一片狠光,但随之被悲痛所取代!
她们分别献上一束小白菊,真诚且庄重的鞠上一躬。
沈蔷薇甚至装模作样的走到一旁的张恺燕身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眼神里闪着哀伤:“节哀...”
张恺燕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生气,泪也哭干了,力气也哭没了,面对着沈蔷薇,这个抢她老公的男人,心底一直压着一股恨意,但是碍着这么多人,识大体的她,硬生生地没显露出来!
只是抬眸的那一刹那,沈蔷薇被她眼底的寒意心跳吓漏了一个节拍...
她悻悻收回手,嘴角不自然的勾了一下,拉着自己的女儿,脚步仓促的离开了现场。
舒洛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过觉,她的双腿酸麻,眼睛干涩,可是站在她旁边的江凌川背脊挺直,像雕塑般屹立,丝毫未动。
他好像不知疲倦...
舒洛拉拉他的手,冰凉的寒意,然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江凌川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儿在,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柔软下来半分:“累不累?”
舒洛嘴唇苍白,小小的身体,只是在半夜眯上了一会儿,连续三天了,她没有离开过这里...
舒洛摇摇头:“你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江凌川握紧她的手:“没事,今天就结束了...”
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安慰自己。
......
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
好像连天也知道别人的心情,一辆辆黑色的轿车从山道中依次穿行。
江凌川和舒洛坐在张恺燕的两边,四只手紧紧交缠,像是相互打气。
此刻,谁也无法说出话来...
杨铅华的车子在山的尽头,与车队分道而行,她与江家素来不亲,只是感恩于江老抚养她长大,对于江邵华并无亲情可言,在最后的关头,来送他一程。
下车的时候,张恺燕拉着舒洛的手,双眼红肿:“洛洛,回家来住吧,陪陪妈妈...”
舒洛再也不忍心,一把抱住她。
忍了多久的泪,终于止不住倾泻而下。
这几天,身心俱疲,身子都快累垮,能够撑到回来,完全靠着那仅存的一点意志。
......
舒洛请了几天假,专门待在家陪张恺燕,现在她就一个人了,空荡荡的房子,更是显得凄凉。
杨铅华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好好休息完再回来。
“舒洛,你和凌川这一路走来不容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好好生活,就是对家长最好的孝顺!”
这是她跟杨铅华请假的时候,杨铅华在微信里跟她说的话。
我们,要活在当下。
舒洛释然,现在江邵华已经去世,她有再多的怨念,也不会怪罪到江凌川头上。
她本就不会这么糊涂,杨铅华多虑了,不过她还是感激她。
虽然看起来公事公办、冷冷冰冰的样子,但是看得出来,她对江凌川以及对她的关心...
夏姣漾也来陪她,知道了舒洛的过去,以及现在两人一起经历的,她实在是太心疼这个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
“洛洛,我简直不敢想象我要是你,我要怎么撑过来!”
张恺燕上楼睡觉去了,夏姣漾陪着她。
舒洛淡淡一笑:“现在回过头去想想,我也不确定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是否可以撑过来。”
“洛洛~~”夏姣漾有一颗柔软的女人心,听她这么一说,鼻头一酸,两只手臂向她抱过来。
舒洛也不避让,任她在自己的颈窝里蹭来蹭去。
“你说,你就这么嫁进了江家,我也就这么跟刘枫在一起了,你经历了这么多,跟江凌川算是苦尽甘来,那我呢?我的前二十几年根本不认识一个叫刘枫的男人,突然有一天我在街边上晕倒了,他把我送进医院了,结果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
夏姣漾皱着眉:“现在想想,还是觉得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舒洛瞄她一眼:“假如现在,我是说假如,何泽御站在你面前,跟你说他要娶你你怎么办?”
夏姣漾一个鲤鱼打挺:“没有假如,而且他何泽御不会说这种话,再说,凭什么他要我嫁我就嫁?!我有这么没骨气吗?!”
舒洛抿唇:“那我就放心了!”
她们都不是适合何泽御的人,而她,现在也不知道对他抱有着怎样复杂地感情,愿从此不再见,也愿他可以寻得一生所爱...
刘枫来接的夏姣漾,正好在门口碰到了下班回来的江凌川。
“你们一起留下来吃饭吧。”舒洛挽留。
夏姣漾连忙挥手拒绝:“不用了,你就别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
这么没脸没皮的,舒洛忍住笑:“好,那路上小心。”
至始至终江凌川没说一句话。
他本来在陌生人面前就不喜言辞,往返的时候,他习惯性的搂住舒洛:“今天妈有好好吃饭吗?”
“胃口好了点,今天中午吃了面食。”
江凌川声音里透着疲惫:“辛苦你了!”
“我应该的,但是我的假期今天就结束了,明天我回去上班了...”
再请假请下去,怕是杨铅华一个人要忙疯,因为酒店的旺季要来了!
江凌川未有言辞,只是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晚上的时候,张恺燕从楼上下来。
看她睡了一觉,精神依然不是很好。
“妈,你这几天吃的太少了,这样下去身子会扛不住的。”江凌川眉宇间透着担忧。
张恺燕笑笑:“人老了,消化能力也差了,吃的少是正常的。”
以前她从不说年岁已大,身子已老,诸如此类的话,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些字眼就被她经常挂在嘴边...
“妈...”
江凌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她打断:
“凌川,洛洛,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我想一个人去山上的佛堂里待几日,那里的景苑师太是我曾经的同窗,你见过的,我想去陪陪她,一来,让你们轻松些,不必每日下班回来还要担心我,二来,山上的空气好,你爸爸走了这么些天,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想去念念佛,拜拜菩萨,也宽恕宽恕我自己....”
舒洛一惊,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意思是不是就要削发为尼的意思,她赶忙拉住张恺燕的手:“妈,我们一点都不累,您千万别去!”
张恺燕失笑:“傻孩子,你想什么呢!我还没有看破红尘,我就是想去散散心,净化净化!”
原来...是这样。
虽然无知很可怕,但是她刚才这一惊一乍,倒是缓解了桌上沉闷的氛围。
江凌川无奈叹息,转而对张恺燕道:“好,我让人送你过去。”
第二天张恺燕就走了,舒洛也去上班。
经过这一场葬礼下来,全世界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她已经嫁进江家的事实。
这让一些有些人的嘴脸,开始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曾经对她嗤之以鼻的同事,开始对她热情起来,光是吃饭的时间,就有很多人硬是假装无意碰到她,然后坐在她旁边与她一起吃饭,还有一些下午茶会被莫名其妙的送到她的桌子上。
舒洛愕然。
没想到做江凌川的老婆,会有这么多的福利。
“舒洛,你是怎么跟江总走到一起的呀?”
就连上个洗手间的功夫,也有人成心不放过她。
舒洛笑了笑:“你们很早以前不就是在传我跟江总暧昧不清吗?就从那个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