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弋独自走着，小巷中并无一人，唯有门缝后偶尔警惕的眸。
婧弋本以为这已是结束，却不想这只是开始。
连续几日，这里有不少百姓无辜惨死，而那些人并非一时兴起偷偷摸摸，而是明目张胆有意杀人，他们故意将悍名军的人引开，而后分散开杀人，即便救的了其中一两人，有旁人受难。
可气恼的是，悍名军的人并不敢杀羯人，而自己要杀的时候，周成却阻止了。
她不是不明白缘由，悍名军和羯人军队本有间隙，此事若矛盾化，绝对不是好事，所以只能有这些晋人百姓来承担后果。
她未再说话，直至周成带人离开后，才朝里走去，这些百姓或因害怕皆守在一处，看着婧弋前来吓的不轻。
婧弋扫视了一眼蜷缩在一旁的人，道：“你们想离开吗？”
留在这里的人，近两百，若在继续留在这里，迟早有一日会死绝的。
那百姓是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婧弋，却不敢接话。
婧弋却继续道：“若你们愿意，我可送你们离开。”
她还是做不到看着这么多人去死。
那些百姓惊愕之色豪不掩盖，之前那捏面塑的小贩认出婧弋，虽不愿相信这些当兵的，但还是鼓起勇气道：“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去襄阳，去大晋，那里没有人能轻贱你们的性命。”婧弋道。
却不想那些人闻言后，却突然面色变了些，未再说话了。
婧弋微微蹙眉，道：“你们不愿？”
众人皆是安静，那小贩这才道：“并非我们不想离开，只是一年前，有不少从北边逃来的难民，但当时庾大人为防有诈，并未开城门，直到确定后放人进来时，人死的差不多了，而那之后，樊城也落到了羯赵人的手中。”
“眼下襄阳是什么景象我们并不知道，但若再如之前一般，到不如在这里等死，更何况，即便他们愿意留下我们，这里守卫这么森严，我们又如何逃的出去……”
婧弋面色复杂了几分，一年以前从北边逃的难民，唯一的人，便是她从石闵的军队里救出的俘虏。
那些人……竟然没有几个活下来……
她手越发紧了，眼中的恼怒毫不掩饰，却也多了份无奈。
这事怪不得庾翼，当时本是战时，他会怀疑不为过，难怪，他们会有所担忧。
婧弋眸光扫过眼前的人，似思虑许久后才做决定，道：“若你们愿意，我会尽量保证将你们活着送到襄阳。”
眼下镇守襄阳的人是桓温，此人虽有野心，但不至于会对大晋的百姓动手，而他该是知晓自己身份的，若是由自己亲自将这些人送过去，他应该不会怀疑。
“你送我们？”那些百姓有些不敢相信。
婧弋却不愿多言，只道：“后日丑时，我会来此，你们若想离开者可以在此等候，不愿离开者不强求，唯有一点，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若泄露半句，你们包括我在内，皆无活路。”
“是、是。”那些人连忙点着头。
这两日，婧弋都很安静，安静的去布防，巡视，比往日平静了不少，她小心的倒出药罐里的药，周成道：“这药，将军还需服用多久？”
婧弋微楞，语气却依旧平静，道：“只这一次了。”
周成未多言，想要接过那药碗，婧弋却道：“我送过去吧！正好替他把脉。”
周成眉宇轻蹙，这几日他虽能感受到将军与姑娘之间有些不对，但也不好多问，只道：“有劳姑娘。”
婧弋到石闵书房时，石闵坐在书案前，似在看什么文案，她举步靠近，将药放在桌案之上，淡淡的药香瞬间散发开来。
石闵提笔在那文案上书写了几个字后，方才抬过眸，道：“气消了？”
“我并未生什么气。”婧弋举步靠近，握上他的手替他切脉，而后方道：“这是最后一副药，明日便可以不用喝了。”
石闵扫过那碗黝黑的药物，未多言，端过碗一饮而尽。
“有太多事并非想做便能做的，你该明白。”
婧弋微楞，却也明白他说的是那些百姓，她心下沉了几分，看着那空荡荡的碗，思绪也复杂了几分。“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你为难。”
石闵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人。“你又想做什么？”
婧弋并不说话，石闵神色越发难看，看着那空空的药碗，瞬间想到了什么。“你下了毒。”
“这不是毒，只是让将军好好休息的汤药罢了。”婧弋声音很低。
石闵却恼怒到极致，拍案而起，额间青筋更是直冒。“司马婧弋！你放肆！”
婧弋面色却极为平静，看着眼前的人，道：“我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待此事解决之后，我会回来跟你请罪。”
石闵还欲说什么，可眼前股黑暗席卷而来，却也直直的朝前倒去。
婧弋伸手扶过眼前的人，眼底有几分歉疚，她手探向他的腰际，摸到一块似令牌的东西，快速放到自己身上后，这才朝外喊道：“苏亥！进来！”
未过片刻，苏亥便也走了进来，见此情况是一愣，道：“怎么回事？将军怎么了？”
婧弋扶的有些吃力。“先扶他躺下。”
苏亥哪里还敢怠慢，忙扶石闵躺下，这才道：“将军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婧弋面色到还算镇定，假意替他把脉道：“他身上余毒未清才会昏倒，你先在此守着，我回去拿些药来。”
苏亥虽有些疑虑，但并未怀疑眼前女子说的话，毕竟之前将军受的伤有些过重了，他也相信这女子的医术，只道：“我知道了，你速去速回。”
婧弋点头，道：“你千万记住，定要守在这里，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好。”将军受伤之事，自然不能让旁人知道。
婧弋说完便也出了门，她的脚步很快，抄着小路，向原定计划的地点走去，石闵毅力非常人，不得已，她只得将药下的重些。
只要拖住苏亥和周成，这计划便也多了一半的胜算。
她看了看天色，加快了步伐，直至走到城东，看到了周成。
周成一袭铠甲，见婧弋前来有些意外，将她拉到一处，这才道：“已是深夜，姑娘怎会来此？”
婧弋本就有些紧张的面色不用佯装，他看着眼前的人，压低了声音。“将军昏倒了。”
“什么！”周成是意外喊道，但意识到自己鲁莽，压低了声音，却难掩紧张之色。“究竟怎么回事？将军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那毒……”
“那毒虽有控制，但并未根治，这毒来的太凶，我虽有法可医，但眼下手中却没有可以医治的药物。”
“是什么药物，周成便是拼死也会找到。”周成是性子直爽之人，更何况事关冉闵。
婧弋不多言，只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道：“就是上面这两味药，军医那里并没有，不过听闻樊城后山可以找到。”
周成接过那图纸，仔细打量，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寻。”
“此事必须要快，单是你一人恐怕不行。”
周成神色复杂了几分，思虑过后道：“你们两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走。”
“诺。”
片刻之间，原本留在这里的悍名军将士瞬间只剩下了两人。
“周将军怎么了？”一旁的小将问，却不想话音刚落便错愕的看着婧弋，一脸不敢置信，而后无力的倒在地上。
婧弋拔过他们脖颈上的银针，面色沉静的可怕。“抱歉。”
说完之后，快速朝之前计划好的地方跑去，石闵的药最多能坚持两个时辰，她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果然那些百姓守在了那里，他们虽有担忧，或许逃出去可能会有意外，但留在这里只有死，谁又会想死呢？
婧弋声音极低，道：“待会跟我走便是，什么话也别说，知道吗？”
那些人忙点头。
“走。”
那些人紧随婧弋身后。
黑暗的夜色成了他扪最好的保护，婧弋面色警惕，在黑暗的回廊小道穿梭而过，冷冽的风从她的耳边呼呼的吹，将所有人的心头提了起来。
寒风极冷，可这样的夜却没让这里的布防松懈多少。
婧弋他们的脚步很慢，脚印深深浅浅的陷进雪地里，而这么多人，又怎么可能不引起城楼之上的人怀疑。
“什么人！”
那些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不轻，忙愣在原地，害怕的不敢前行。
婧弋面色清冷，看着城楼上的人，此处是东城门，与其他地方相比布防稍微松懈些，最主要的，守在这里的，都是悍民军的将士。
她不紧不慢，拿出腰际的令牌，道：“我奉将军之令，连夜出城。”
她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硬闯出去，唯有明目张胆的出去。
火光下，城楼上的人看清下面的人，虽其余人都是百姓打扮，但为首之人，却穿着悍民军的衣物，手上拿着的，到真像令牌之类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