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瞿威未再多言，便也退下去准备。
婧弋看着床榻上的血人，她从不曾过问司马昱与归悯寺的关系，可如今看来，建康城的这场风云，怕是谁都阻止不了了。
瞿威的动作不慢，很快便也将她所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
婧弋未多言，只拿了用烈酒清洗过的剪刀小心的剪开那本就破烂不堪的衣物，清冷的眸不由收紧，刚才隔着衣物已是唏嘘，未成想他竟还有这么重的外伤。
那伤口许多地方依旧是鲜肉翻开，更有不少致命的位置，若是旁人，只怕早已殒命，这人竟能坚持到现在，只是出血量却比想象的要少一些，她道：“你点了他的穴？”
瞿威道：“瞿威奉命去请姑娘，并不知晓，不过看情况，应该是点了。”
婧弋未再多言，取过随身的金针摊开，而后抬手对着几处穴位用力一点。
穴道解开，那本就昏厥的人喉头忽然动了一下，一缕殷红的血从唇角涌了出来，沿着脸颊流过脖子，最后在素白的枕头上留下点点猩红，而原本身上狰狞的伤口多多少少的开始出血。
瞿威一愣，道：“姑娘……”
“没事，我必须知道他具体的伤情如何。”婧弋声音不大，视线未从那些伤口上移开，好在只是伤口出血，并未割破较大的血脉。
她抬手挑过金针，毫不犹豫下针，不过片刻时间，原本伤口的血液已经止住。
她的动作很快，一处处的处理伤口，一块块带血的纱布被扔在一旁，瞿威在旁边看着，这样的眼神，他未从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过。
专注，冷静，自信，严谨。
难怪王爷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婧弋额间冒了些轻汗，她双手是血，本试图用衣袖拭一下汗，却不想在转眸间却也落在那人左臂之上，她眉心轻蹙，探眸望去，竟发现一条半尺多长的伤口，只因他身上的伤太多，她刚刚只忙着处理那些致命的伤痕，到忽略手臂。
她探出手仔细查看，伤口很是整齐，却有被缝合的痕迹，而且伤口周围已经溃烂。
婧弋娥眉轻蹙。“这是怎么回事？”
瞿威也有些意外，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是旧伤。”
婧弋视线未从那伤口伤移开，这不像旧伤，可是又不像是新伤，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这样一条伤口溃烂成如此？
她眼眸轻眯，却越觉得这伤口不对，用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神情收紧了几分，道：“伤口里有东西。”
“什么……”便是瞿威是一愣。
婧弋却未多言，执过旁边锋利的匕首，对着那本就缝好的伤口，毫不犹豫的下刀。
不过片刻，一股脓臭之气袭来，婧弋不禁蹙起了眉，原本以为外面的伤口已经很严重了，却不想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这条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瞿威是一惊，却至始至终未再发言。
婧弋不再说话，仔细的清理着那伤口，再探到一个东西时，小心翼翼的拿出，那东西和着脓血，具体看不清是什么，不过将这么长的东西缝在伤口里，这人当真是不要命了。
她将东西递给瞿威，道：“清洗干净。”
“好。”
婧弋未再多言，只继续清理着他身上的伤口，整整两个时辰，方才清理完此人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最后一道伤口，她方才松懈了几分，眼中多了一抹疲惫。
“如何了？”瞿威道。
婧弋清洗着手上的血迹，声音有些疲惫。“伤的太重，外伤虽已处理，可还有内伤，加上现在高热不退，情况很糟糕。”
瞿威未再多问，却将刚刚清洗好的东西递给婧弋，道：“这似乎像是什么秘笺。”
婧弋接过，这东西是银制的，极细且长，可上面的纹路她却觉得有几分眼熟，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却也道：“这似乎……真的是庾家的东西。”
上次庾翼给她的那铜笺之上，似也有这样的纹理。
“当真？”瞿威神色复杂了几分，看着床榻上的人，道：“那此人，真的是从襄阳回来的？”
婧弋摇了摇头。“在他未醒过来之前，一切皆不能定论，这秘笺我也只是觉得像，并不能确定。”
瞿威神色复杂了几分，他自然知晓庾家有一种特殊传送信件的方式，可眼下王爷不在此，他不敢擅自做主。
婧弋似看出他所想，将这东西递给他，道：“这东西你先拿回去复命吧！我会找机会问一下庾希，若真是庾家的东西，再请他打开，只是眼下这人的生死也至关重要，这里离不得人。”
这人若真是庾翼派回来的，那便真的不能死了。
瞿威未想到她会这般说，有些吃惊，而后却也抱拳道：“多谢姑娘。”
“此处我会照应，只怕眼下会稽王府的情形应该也不太好，你先回去吧！”
卫尉都已出手，证明他们也是知道此人身份的，司马昱出手截下，这段时日怕是要应付的事情还有许多。
不过未曾想司马昱竟能将人安排到这里，这样一间寺庙，怕是旁人难猜到。
瞿威自也想的到，而他能离开的时间也不能太多，便也未拒绝，只抱拳道：“有劳姑娘。”
瞿威走后，婧弋施完针，出了暗室，夜风微凉，吹得她衣襟轻拂，也驱走了深夜的困倦。
婧弋还未停留多久，有一小僧走了多来，对她行了一个佛礼。“施主，东厢已安排好，也准备了干净的衣物。”
婧弋颔首回了一礼，道：“多谢。”
那小僧到未多言，恭敬退了下去。
婧弋看着那人渐渐消失的方向，神色越渐复杂，看来这归悯寺，也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她本不打算去东厢，可望着自己这一身染血的衣物，终归摇了摇头，可以不休息，但这衣物必须得换了，就算自己受得了，只怕也容易引起旁人疑心。
未再多想，朝着东厢走去，却不想路过一处殿宇，抬眸望去，那门匾上赫然书写着几个大字，般若阁。
婧弋眉心微蹙，若说对这寺庙不好奇是假，她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朝着那殿宇走去，发现这里不过是坐佛堂。
她刚刚走近，却赫然止步，只因不远处的正殿之上，此刻却坐着一个老者，白眉白须，双眸微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带她去祭拜的住持。
婧弋心底一惊，本想悄然离开，却不想刚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低沉苍老的声音。“施主既然来了，便不着急走。”
婧弋微楞，却未再行走一步，道：“抱歉，我走错地方了。”
“姑娘心有疑惑，自然会走错。”
婧弋神色却是镇定，道：“我心中虽有疑惑，可来此却并非未解惑，是我鲁莽了。”
“阿弥陀佛，施主命格如此，一切皆是造化罢了。”那住持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不似刚刚那般睿明，带着几分深湛，意味平平的瞧了自己一眼，便似是知晓了些什么，让人有些说不出来异样。
她虽知晓礼佛之人奉信天命，可却不信一个人真会探知什么命格，而眼前人的身份因司马昱的事她心中有所怀疑，自也不会多信。“人间诸境，苦辣酸甜，皆是造化，又何来天命之说？又哪来的佛祖。”
“众生皆佛，佛为佛，施主心中执念太重，有事放下，是选择。”
婧弋本欲离开的脚步微顿，看着眼前的人，却是自嘲冷笑，道：“大师说笑，世间之事，又怎会是一句放下就能解决？我并非大师，自做不到如此洒脱。”
“事有天命，却有人为，只是看行事者的心，施主心性本来纯善，又何必要让自己置身地狱之中呢？”
婧弋看着眼前的人，她不懂什么佛理，可并无时间在这里跟他打太极。“抱歉大师，我非是善人，非有缘之人，时至今日，又何来地狱之说？不过是自己选择罢了。”
“阿弥陀佛！”方丈低宣佛号：“佛度众生，无善恶之分，所谓存者去者，是非公道并不能评说。”
“若无善恶，何来对错？大师口口声声说我有执念，自己又何曾做到真正的洒脱，既如此，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口舌？”他若真正做到如此洒脱，又怎么可能牵扯到司马昱的事情中。
果然，话音刚落，那老者便未再多言。
婧弋觉话有些重，可却并不后悔，她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道：“天晚了，不敢叨扰大师参佛，告退。”
说完，转身离开，徒留那老者一人坐在原处，久久，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闭上了眸。
婧弋的步伐比之前要快些，脑海里却是刚刚那老者的话，他应该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可刚刚那些话，又明显不是胡言。
还是说……司马昱已经将自己身份告诉他了吗？
罢了，即便他知道，现在应该也不会做对自己有害的事，毕竟眼下，他们是一路人。
东厢离般若阁的距离并不算远，如那小僧所讲，这里已准备了干净的衣物，依旧是男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