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闵眸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看了一眼铠甲上沁出的滴滴血迹，眸光寒了几分。“自视聪明的小把戏，不过是一道催命符罢了，你若寻死，又何须如此麻烦。”
“不信？你我大可赌一下，看看我死了，你焉有活命。”婧弋眸光凌厉，没有丝毫退却或胆怯之意，只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这人，带着明显的警惕。
两人就这样相望着，婧弋握剑的手越来越紧，可是身上的痛意越来越重，一股黑暗席卷而来，她只觉眼前一阵模糊，而后直直的倒在空地之上。
石闵看着倒在地上神色苍白的女子，久久，却也道：“带回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婧弋是在一个极为简陋的帐篷之中，而里面有不少汉人，她们皆各自蜷缩在角落，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惊恐到了极致。
“姐姐，你没事吧？”一个担忧的眼神望了过来，是之前那小男孩儿。
婧弋无力摇了摇头，她唇角干裂异常，身上没有一丝力气，颔眸看了一眼肩胛上还没拔去的羽箭，终是开了口。
“有力气吗？”
“什么？”那男孩儿微楞，有些不解。
“帮我……拔了这箭。”
“可是姐姐，你流了好多血。”男孩儿的声音很稚嫩，带着明显的担忧。
“无碍，这伤不会致命，待血止了便好了。”她无力的说着，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打开，竟是一排排金针。“我身上没什么力气，你帮我拔了它。”
男孩儿有些害怕，可看她如此痛苦的摸样，颤抖的手终是握上了那羽箭。
婧弋额间冷汗直冒，手指不由收紧，仅是触碰，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弄疼你了吗？”那小男孩儿吓的不轻，忙松开手。
婧弋本就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开口道：“无碍，你记住，只要握住这箭，便用全身的力气拔出来，知道吗？”
那男孩儿虽然有些担忧，还是木纳的点了点头。
断箭应手而出，紧跟着涌出鲜血，溅了那小男孩儿一脸。
痛！从未有过的剧痛，犹如千刀生生的划在自己身上，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却不得不睁开眼，左手按着伤口，右手已取了金针，一枚一枚的扎在伤口附近，她的速度极快，很快伤口的血便也被止住。
钻心的痛由肩胛传来，婧弋颤抖的薄唇紧咬着，撕了一条还算干净的衣摆，一圈一圈的包扎着，而后，才从怀中拿出个药瓶，倒了一粒药丸喂在口中。
她刚要将这药丸收回，却看见这帐中有不少受伤的人，终是对着那小男孩儿道：“把手伸出来。”
那男孩儿极为听话，婧弋将几粒药丸倒在他手中，这才道：“这是医治外伤的奇药，你留一颗，其余的分给他们吧！”
“好。”
那男孩儿很快便将药分给了其他人，而后回到婧弋身边。
婧弋浑身无力，视线看了一眼周围，道：“你娘亲呢？”
而提及此，那男儿眼眶一下就红了。“姐姐昏睡的时候，来了几个人，他们将娘亲带出去了……”
婧弋沉默片刻，终是没说话，羯人带兵不带粮草，她们便成为这些畜生口中的口粮，这帐中的所有人，只怕也难道这样的命运。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有些沙哑的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祈生。”
祈生，祈求生存……
“恨他们吗？”
祈生点了点头。“我爹……我姐姐……都被他们杀了，娘亲这次也回不来了……我知道不久后我就回去见爹爹和娘亲，可是我也是恨的。”
“我爹当时流了好多血，他说痛，好多人咬姐姐，姐姐一直哭，我想去帮她，娘亲却捂着我的嘴将我藏在柴草中，可她自己却一直哭，娘亲说，他们是披着人皮的禽兽，老天爷不会放过他们的，可是到现在，他们都在笑……一直笑……祈生很怕那笑声……”
祈生就这样靠着婧弋，双手抱着膝，目光不知道看向何处，木纳的说着。
婧弋却忽然抬手揽过了眼前的孩子，这动作牵扯到了她的伤口，很痛，她却未放手，只是极为认真道：“你娘亲说的对，总有一日，他们会从大晋的国土上消失，再也不会有资格伤害任何人。”
“可是要多久呢？祈生还能看见吗？”
“会的，不会太久的。”
祈生点了点头，眼中极为坚定，他似乎想到什么，忙从怀中摸出一麻布，小心翼翼的打开，竟是半块胡饼，递到婧弋面前，道：“姐姐好几日未吃东西了，又受了伤，不能再饿着，这是娘亲给祈生的，一直舍不得吃，姐姐快吃。”
婧弋看着他，心中莫名有几分酸楚，却始终未接下那胡饼。
百姓疾苦她不是不明白，这一点胡饼怕是他维持生命仅有的东西，他竟然毫不犹豫的让给自己，看来即便是这乱世，未改变这孩子纯善的心性。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那祈生便收着，等姐姐饿了再给姐姐。”祈生嘴角扯了一抹好看的弧度，他的脸有些脏污，可那清澈的眸却极为干净，是在这乱世少见的清明。
“好。”
婧弋伤的很重，她搂着眼前的男孩儿，终是无力的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了，她艰难的撑起身子，却发现手上莫名多了一个东西，颔眸一看，心凉了几分。
手中握着的，竟是祈生那用麻布包裹的半块胡饼。
她神色紧张了几分，慌乱的看了一眼这破旧的帐篷，却始终没发现那孩子的身影。
她挣扎着站起了身，拉了一旁蜷缩在角落的人，沙哑的声音急道：“祈生呢？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孩子呢？”
被她抓住的人似乎很害怕，满眼惊恐的看着她，却未说一句话。
到是一旁有个年龄稍长的人小声道：“他被带走了，再没回来过。”
再没回来过……
婧弋心里咯噔一下，哪里还管的了其他，捂着伤口便也狼狈的朝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