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闵未说话,刘菻儿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亦因这笑意显的柔和了些。
“你口口声声说我变了,可是你可有真正了解过我吗?你知道这十数年来,我在宫中是如何过的吗?你知我每日对着亡国仇人却要笑脸相迎的心情吗?你不知道。”
“我也想如寻常女子一般,简单,安乐,可是不能,我每天要面临太多的暗箭、谋算,我若不杀人,死的那个,便会是我。”
她说着,语气中却多了一抹自嘲的味道,道:“你口口声声说对我有愧,可还是会为了另一个女子对我出手,十数年的情谊,却抵不过一个忽然突然的人,到真有些嘲讽。”
“我从未忘记之前之言,即便要我这条性命,我亦会毫不犹豫的奉上,可是你明知道此事与她无关,又为何要如此,她从未威胁到你,不是吗?”
刘菻儿袖间的手越发收紧,心口阵阵抽痛,可面上的笑意却未减退分毫。
“是我杀了她,你也可以选择杀了我,替她报仇。”
石闵面色悲痛复杂,久久亦只开口道:“你走吧!”
刘菻儿身子微顿,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久久,亦还是举步离开了。
她明白,她这一走,他们之间便不会再如从前了。
可是留下,亦不会改变。
整个房中,亦只剩下石闵一人,烛光淡淡,将他的身影拉的颀长。
他脚步轻易,走至窗前,木然的眸望向外间的天空,抬眸看着天空,残月一弦,斜挂青天,周围无一颗星辰,月色到显得格外的明亮。
似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都快忘记了。
也是这样的夜,他去看她,那时,她依旧是亡国之奴,被关押着。
而他,是将军之子,石虎的义孙。
他当时并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亦无太多忧虑之事。
当时,他亦是悄悄溜进关押她的地方,那房间很暗,没有灯光,未有这月光洒下淡淡银灰之色,让那狭小的房间看上不再那么森冷。
他本是拿了食物给她送去,却不想那女子却只是蜷缩在草堆之上,任凭他轻唤亦未回答半句。
他即便小,却也知道有些不退,伸手探去,触手却是滚烫。
他知道,她发了高热。
可她是囚徒,无人会在意她的生死,更不说去请大夫前来医治。
他心中有些担忧,可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坐在那女子身旁,尽量照顾。
她明明很烫,可却浑身颤抖着,他拥她入怀,那时的她即小又瘦,可是他却第一次心跳的那般快。
他在那里陪了她整整一夜,亦是从那一刻起,亦萌生了要保护她的冲动。
而这些年来,依旧未变……
他看着天空中的明月,明月如初,人却已故,终究,是会变的吧……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是真的起了杀念的,可也知晓,她虽参与此事,可真正动手的,却是自己。
之后的事,亦是因为自己,若真要报仇,那个人……亦是自己。
怪不得别人……
寒风萧瑟,已是深秋。
长亭之中,婧弋静静坐着,这两日,婧弋皆在婧云阁中,并未出去,甚至连府上都未去仔细瞧瞧。
而自上次之后,婧弋亦未再见到慕容恪,其实也并不奇怪,慕容恪身份不同常人,之前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必定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吧!
而在此时,一婢女款步走了过来,手上捧着的却是一套面料精细款式淡雅的宫装。
“姑娘。”那婢女恭敬行礼。
婧弋看着她手上所捧之物,娥眉微蹙,什么却无什么变化,浅声道:“王爷送来的?”
那婢女点头,恭敬道:“王爷让姑娘稍微准备一下,明日入宫。”
“我知道了,先放回去吧!”婧弋并不觉得奇怪,来此已经好几日,也该进宫了,只是她当时还以为慕容恪会让他女扮男装乔装一番,未曾想准备的竟是女装。
他是王子,自不能随意带女子入宫的,慕容恪此举到底何意?
不过他既已有安排,便应该是打算好了的,自己也不必多想什么。
“诺。”那丫头亦不多言,行了一礼便也退下了。
翌日。
婧弋静坐于马车之上,面色如旧平静,而一旁的慕容恪神色却不曾从她面上移开,原本轻垂的青丝此刻挽成一个好看的发髻,清素的面容因施已淡妆光华淡淡。
襟广袖的月白锦貂宫装,剪裁得体收腰曳地,暗金花纹盘旋其上,流畅缥缈,将镜中人冰肌玉颜映的高华明艳,到与往日的她并不相同。
很美。
“这几日,你的伤恢复的不错。”看着气色亦好了些。
婧弋面色却是平静,淡淡道:“这几日你好吃好喝的待着,自然恢复的好些。”
“听这语气,你到不是太满意?”慕容恪浅笑道。
“王子盛情款待,我还哪里敢不满意?”
慕容恪无奈摇了摇头,道:“听闻这两日你未出门,怎的不随意走走,我的王府还是值得一观的。”
婧弋看着他,淡淡道:“相比于府中景色,我对你此次带我进宫的原因更敢兴趣,燕王他的情况如何了?”
除了这个原因,慕容恪并无别的原因要带自己入宫了。
慕容恪嘴角笑意渐渐淡去,亦无隐瞒之意,道:“父王的病情比想象的要重些,太医亦无计可施,虽知晓有些为难,可还是想在你身上赌上一赌。”
婧弋娥眉轻蹙,太医无计可施,便是病情过重了,她道:“即是太医署的人,医术应该不至于太差,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会尽力而为。”
“多谢。”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两人的步伐到也不慢,穿过宽长的宫巷内,绕过不少殿宇,似乎到了地方。
慕容恪带她朝殿中走去,一旁的宫婢内侍虽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敬行礼。
殿内恢宏,而王上寝宫的外殿亦有不少人候着,皆是神态不凡,其身份亦不言而喻。
而其中一人道:“王弟,父王寝宫,并非常人能进的,王弟这是何意?”
慕容恪神色到无什么变化,躬身行礼道:“世子殿下误会了,此人并非常人。”
婧弋心惊,看着面前的人,此人便是北燕世子慕容儁吗?亦是当时想要去自己性命的人。
“哦?如何个不同常人?”
“此女医术非常,父王龙体欠安,太医之法亦未见奇效,故此臣弟才会请她前来,为父王诊脉。”
众人闻言,皆是意外,慕容儁更是道:“荒谬,父王身子金贵,岂是寻常之人便能随意问诊的?更何况还是一介女子!”
“若有意外,臣弟一人承担。”
“你……”
“吵什么……”而内殿之中,一憔悴的声音传来,众人微楞,亦未再多言。
“恪儿,进来吧!”
慕容儁闻言,神色亦难看了几分。
慕容恪却着慕容儁恭敬行了一礼,而后便也拉过婧弋的手款步而入,婧弋微顿,可如今这场面亦不好挣扎什么。
入了内殿,殿中亦有几名太医候着,隔着屏风,慕容恪亦是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你带了医者。”
“是。”
“带她过来吧!”
“诺。”
而后,便也带着婧弋走了过去。
婧弋面色平静,绕过屏风,亦看见那龙榻上的人,苍老的容颜极为憔悴,可毕竟是王者,自有自成一派的独特气质,便是此番情景亦未减退分毫。
她轻轻敛袂行了一礼,慕容皝有些涣散的眸亦落在了她的身上,道:“替朕诊脉吧!”
婧弋未曾想这燕王竟能如此坦然,对于她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竟然连问都未问上一句,便让自己诊脉了。
“诺。”婧弋亦未多言,或许是出于对慕容恪的信任,他才会如此直接吧!
婧弋缓步靠近,敛袂跪于龙榻之前,轻撩开他的衣袖,纤细的手指却也扣上他的脉搏。
探知脉搏时,婧弋娥眉亦是轻蹙,他情况真的不太好。
“朕的情况如何?”
婧弋面色如旧,亦道:“民女先为王上施针。”
慕容皝听到眼前女子的回答时,亦是有几分意外的,他的身子,他不是不清楚,这样的问题,他亦问过太医,可那些人要么满面惶恐,要么说什么王上福寿绵延的话,而这个女子,神色却无丝毫变化,亦无阿谀奉承之意。
到真让他有几分意外。
也难怪,恪儿从不曾在意一个女子,更不会将她带入宫中,看样子,这女子似乎真的与常人有些不同,所以恪儿才会对他另眼相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