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气染上一抹萧瑟，尤其是在夜里，更为萧条，枯的落叶堆积在路旁，时而被寒风带起，总让人觉得这个冬季已来了许久。
婧弋静站于城墙之上，任由寒风轻拂过脸颊，此处已平定数日，所有的布防已然重建，已石闵只能，即便慕容恪也难攻之。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心有担忧。
一抹暖意自身后传来，石闵将一银色狐裘披在她身上，自后面拥着她，浅声道：“怎么了？”
婧弋并未回身，却是淡淡摇了摇头，道：“没事。”
石闵看着眼前的人，即便她这几日未多言什么，可那心思却是瞒不住人的。“你在担心谢言知的事。”
婧弋并未否认，淡淡开口。“谢言知虽是此次事情的关键，可官职太低，即便他真能说出什么，石虎也未必会全信，加之军粮已毁，已无证据，我担心……”
石闵身份特殊，此话若是旁人进言或无其他，但是他……不同。
“事事皆有百密一疏，只要想查，终归会寻到证据，更何况，这事现在并不着急，所以，你也不必如此担忧。”
“可是……”
“婧弋，你可信我？”石闵却打断眼前人的话，淡淡道。
婧弋微楞，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便相信我能处理好此事。”石闵拦着眼前的人，抬手拂过她耳畔前的碎发，将一枚发簪别在她的发髻之上。
婧弋微顿，抬手抚上那发簪，疑惑道：“这是作何？”
“生辰礼物。”
婧弋抚着那发髻的手微僵，面色也苍白了几分，她从未真正过过生辰，即便哥哥每年都会送自己礼物，可也是避开生辰二字的，只因自己出生那日，是母亲的忌日。
“我并无什么生辰……”她面色黯了几分，试图拿下头上的发簪，却不想那纤细的手却被眼前人紧紧握着。
石闵轻抬她的下颚，四目相对，石闵却极为认真道：“婧弋，每个人的出生并不能选择，唯有坦然接受，唯有你心放开，才能放已故之人心安，想让别人接受你的出生，必须自己先认可自己，而非回避。”
“我从未想过要他人来认可自己。”婧弋微顿，收回手，嘴角却是苦笑，道：“或许年少时还曾觉命运不公，我并未做错什么，却承受与之不对等的一切。”
“可是事后才知，这乱世之中，并非我如蜉蝣，所以，便也未再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了，只是我从未过过生辰，并不习惯罢了。”
石闵却道：“以后每年，我皆会陪你过生辰，所以，你得慢慢习惯了。”
婧弋微楞，石闵却是款步上前，抬手轻抚她的青丝，道：“我不曾送过女子什么礼物，也不知晓该送什么，这簪子是我自寻了一截小叶紫檀刻的，虽做工不似店中所卖精细，却可随时戴着，便是男装也无什么异样。”
婧弋有几分意外。“这是你亲自做的？”
石闵是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手中可握剑挥戟，谁又能想他竟也可细下心来做如此细致的女儿之物？
而且之前一直是战情不断，他又何来的时间做这些？
“不似金银华丽，不似玉器贵重，你可喜欢？”
婧弋看着眼前的人，眼中蒙上一层轻雾，鼻尖一阵酸涩，心中更是复杂，她不知道这样是什么样的感觉，似是暖意，将她刻意封存的心暖化。
她静静上前拥住眼前的人，将脸贴在那健硕的胸口，久久，亦道：“谢谢，我很喜欢。”
石闵的手停在她的发间，道：“簪有挽发之意。”
婧弋微楞，本有还有苍白的容颜此刻泛起点点微红。
挽发结情吗……
石闵见她如此摸样，嘴角亦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也不再打趣到，而是认真了几分，道：“婧弋，此处战情已稳，我会以左卫将军王基镇守在这里，明日，我们便回辽西。”
“嗯。”
“葛洪先生于我军有大恩，我虽想将其留下，但老先生体迈，他可有向你提过去处？”石闵开口，之前的事已经很是麻烦葛先生，眼下大军随时可能撤离或转移，他已年迈，又怎能再劳烦他随军受这些苦。
婧弋微楞，虽知晓石闵是担忧师傅的身体，不愿再牵连于他，可是雪焰花的提炼配药过程及其繁琐，她不敢对石闵实言相告，而师傅暂时也不能离开。
“师傅的事你不必担心，他若想走，我们谁也留不住，只是眼下，我还有些事需要请他帮忙。”婧弋道。
石闵微微蹙眉，道：“何事？”
婧弋浅笑，随意道：“自然是药理上的事，师傅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自该学的要要学，不然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
石闵见她如此，也放心了些。“天晚了，早些进去休日，明日一早还要回去。”
“好。”
翌日一早，整装待发，大军并未完全跟随撤离，一同回去辽西也只有数十名悍名军精卫了。
大雪随停，可寒风却无半点温柔，窣窣卷起了那银色的长裘。
婧弋傲然马上与石闵并驾齐驱，两人的速度并不快，似乎石闵也不那么着急要回辽西。
到了辽西时，天已近黄昏，周成远远便瞧着石闵的军队，便也下令开了城门，亲自迎了出去。
“将军。”他抱拳恭敬行礼，而也在瞬间瞧见了将军身旁的女子，心中稍微安心了些，当时她突然消失，自己亦自责难当，好在，她并无碍。
石闵点头，并未下马，而是打马直接入了城，悍名军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待入城后，石闵这才翻身下马，道：“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一切皆安，将军放心。”
“那人呢？”石闵沉声道。
周成自然知晓将军说的是谁，便也道：“在暗牢之中，将军现在要见他吗？”
辽西城中原先本也有暗牢，到也省去了他们不少事。
“嗯。”石闵点头，道：“带路。”
“诺。”周成亦未多言，便也朝那暗室走去。
婧弋亦道：“我先回去了。”
她深知这谢言知关系重大，而有些事也不是她可以参与，所以便打算离开，谁知石闵却突然拉过她的手，道：“不必。”
婧弋微顿，石闵却继续道：“陪我一起去。”
“可是……”
婧弋还想说什么，却被石闵打断。“无碍。”
婧弋看着眼前的人，却也未再拒绝，两人便也跟随在周成身后，朝那暗牢的方向走去。
一城之中有几个暗牢亦并不奇怪，此处还算隐瞒，更是重防，旁人想要靠近该是极难的。
暗牢之中，灯光极暗，摇晃之下到给这暗牢平添几分森冷之气，周成在一处牢门前停下，已然到了地方了。
婧弋看着那背于他们坐在暗牢中的人，他虽是关押却非重犯，所以一应用品还是齐全，暗牢布置也算得当。
那里间之人似也察觉到什么，缓缓转过身，看见牢门之外的人亦是一愣。
那人并未着铠甲，一袭黑衫，身形如剑，尤其是那双眸，犹如幽潭般深沉，让人不敢直视，而他身边还站了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为他医治的医者。
谢言知微微蹙眉，竟不知此人竟如此受石将军重视，难怪上次她敢如此之言。
石闵沉声道：“把门打开吧！”
“诺。”周成依言，随即打开了牢门。
石闵款步走进，婧弋亦随其后，石闵扫视着眼前的人，四五十岁的摸样，或因之前重伤神色并不是太好，容颜之上似还有不少黑濑般的斑点。
石闵微微蹙眉，婧弋却明白他之意，道：“那疫情虽得以控制，可是这疮疤暂时却消不下去。”
石闵点头，看着眼前的人，道：“你要见本将军。”
谢言知亦站起身，行礼道：“见过石将军。”
石闵负手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道：“你有何事，现在可以说。”
谢言知微楞，下意识的看了看婧弋，欲言又止，石闵却道：“她在亦如我在，你有何话，直言便是。”
此言一出，不知谢言知，连婧弋都有几分意外。
侧眸看着那俊逸的侧颜，嘴角亦浅浅勾起一抹浅笑，淡淡的，却是由心而生。
谢言知亦不再多言，忽撩开衣袂倏然跪在原地，道：“请石将军救命。”
石闵却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道：“本将军若是见死不救，此刻，你亦不会有机会活着出现在这里。”
谢言知却摇了摇头，道：“下官自知所牵连之事已无生路，不敢奢求太多，可下官家人并无过错，还请石将军……救命。”
婧弋眉心微紧，心思亦沉了几分，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朱轨之事。
难道……
石闵到无什么意外，只道：“军粮一事，你虽有过失，却祸不及家人，又因何要让本将军救，亦或者……本将军又为何要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