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菻儿道：“张豺此人本是晋人，昔日也是背主叛国投靠了羯赵，虽有才可也有野心，居高位却仍不知足，他也曾有意向太子和秦公示好，可却并未被重视，以他的性子，若真找到对皇后不利的东西，怕是不会隐瞒的。”
“如此，便只能尽管其变了。”
令支边城。
天色尚在一片深寂的漆黑中，整个边城刚刚历经了一次苦战，难得的休整，黑夜下却无任何人敢松懈。
前面几役，北燕连丢两座城池，必不会就此甘心，两军对峙的场面也改编不了。
城墙之上，火光明暗，石闵一身利落的铠甲在黑夜中削出清拔轮廓，神色清冷俯视过来，寒光凛冽长耀月华，战袍纷飞处，冷眸如冰。
连失两座城池，北燕却无丝毫动作，慕容恪还未回来吗？
偏在此，苏亥疾步走了上来，抱拳道：“可有消息？”
“京中传来消息了，姑娘已回了落颜殿，我们的人也一直守着，那些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般，再难查到消息。”邺城之中，竟还有如此之人，是他忽略了，早知晓当时就该另留些人了，也犯不着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石闵眸色却沉了几分。“他回来了，如此也好。”
苏亥蹙眉，他知晓将军可能知道此次的人的身份，但却并未告知他们，这样的人，他也有几分好奇。“是谁？”
而这次，石闵亦无要隐瞒的意思。“慕容恪。”
“什么？”苏亥惊愕。“将军是说，这次在邺城无端断了我们眼线的人，是慕容恪？那个北燕四皇子？”
石闵并未否认。“若非他，无人能再做到如此，是我忽略了。”
婧弋之前就提醒过他，可他却未想到慕容恪竟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邺城和大晋。
“难怪……”吃惊之余，苏亥也有些想通了将军这段时间为何会不断出兵，为的，便是逼慕容恪回来，也是为了解姑娘之危。
“宫中现在情形如何？”
“不太好，蛊之事出来之后，张豺负责此案，不知道怎么牵扯到太医署了，太医署之人被大肆抓捕，只要稍有人供诉，所牵连者便尽数被捉拿，大多是有进无出，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不过王上似乎并未多在意，甚至默许张豺的举动，不过好在，小皇子已经苏醒，已无大碍了。”
石闵视线望向远处，看来，她是将世儿的蛊解了。
“不过……”苏亥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的人打探到，姑娘这几日一有机会便潜入栖凤殿，她似乎怀疑此次的事与皇后有关，而张豺的人，似乎也在往栖凤殿查了，我们要暗中相助吗？”皇后非无什么显赫外戚，可有东宫和一个正受宠的亲王，显赫已是无人能及的。
要想动她，怕是不易。
石闵目光冷然，道：“确保她性命无碍便好，其余的事不要参与。”
在得知小皇子是中蛊之后，他也暗自调查过，而按时间推算，当时能有那蛊虫者只有太子，而能对菻儿动手的人，不言而喻。
只是此事他可引导，却不能由他查出，更不能留下丝毫线索。
“诺。”苏亥道。
自城墙之上下来，石闵径直朝主帐走去，那黑色的身影脚步微驻，冷冽的黑眸微紧，却并未多停留，朝营帐走去。
斜眸轻撇了一眼身后，石闵低沉的声音道：“出来吧！”
片刻，一墨色的身影瞬间站在了那里，他面上戴了厚厚的面具，根本看不清容貌，唯有腰带上的一块血玉雕饰和那麻木的眼说明了他的身份。
“将军。”那人对着石闵行了一礼。
石闵如墨的眸光微沉，道：“何事？”
那人并不多言，只从怀中拿出一木盒，举步上前，将木盒放在桌案之上，道：“属下奉命来此。”
石闵睨了一眼桌案上的木盒，冷声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却不想那人并无后退的意思，只道：“王上有令，命属下亲眼看着将军服下此药。”
石闵黑眸闪过凌厉的锋芒，神情却依旧无半分变化，抬手那起那木盒，打开，里面放置的却是一粒药丸。
石闵神色如旧，不着痕迹的盖上那木盒，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王上可还有交代什么？”
他性子本也如此，这人自然没有觉得有异，只道：“王上只说让将军服下此药。”
“是吗？”石闵嘴角扬起一个薄凉的弧度，闪身逼近那黑衣之人，手起刀落间，那人已瘫软在地，手腕脚腕处的筋脉已全部被人隔断，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而那人察觉时已经晚了，瘫倒在地，目光死死盯着石闵，即便黑衣之人有面具遮挡，亦难掩他此时的痛苦之色。
“石闵……你、你好大的胆子。”
石闵随意扔下染血的长剑，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人，低沉的声音道：“你是谁？”
那人一愣，却依旧嘴硬。“我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
“之前不清楚，不过现在却猜到一二了，能对赤卫动手的人，该不是大赵的人了，你家主子能做到这样的地步，看来之前下了不少功夫。”石闵负手身后，神色不辨。
那人面色痛苦，可心有不甘，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赤卫的人除了王上，不必对任何人行礼，而刚刚他的举动虽与旁人来说是正常，可于赤卫来说却不可能，而那药……他虽不懂药理，可一个东西见得多了，也多少能分辨的清。
那人冷哼，道：“我果然小瞧了你。”
“你夜闯这里，看来你家主人已经回来了，不过能用这般卑劣的手段，我到是高看他了。”
“背主叛国认贼做父之人，又岂有资格言他人使何手段？凭你，还不配提我家主人。”那人狠狠道。
这人明明已沦为俎上之鱼，可对石闵的不耻却是由心而生。
石闵不以为意，道：“看在与你主人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不杀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以后像这样的蠢事不要再做了，像你这样蠢的人，也不必再用了。”
“哼，无耻小人，不必虚情假意，我来此本就未打算活着离开。”说完，下颚一个用力，那人便抽搐了起来，不过片刻，口中便涌出黑血，已是服毒自尽。
石闵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神色如旧，他举步走近桌案，看着那盒中药物，这盒子是真的，而他身上的衣物也是真的，证明王上的解药已经送来这里了，只是在来的途中，被人偷梁换柱了。
看来，慕容恪已经知道他中毒的事了。
修长的手指抚上那木盒，而后重重的合上，石闵道：“来人。”
片刻间，苏亥便也掀开帐帘进入，看到面前的一幕时亦是一愣，道：“将军……”
每隔半年，赤卫的人便会出现一次，而主子也会遣退他们，似有密事商议，之前他察觉到赤卫的行踪了，算算时辰到也差不多，所以便未回禀，可不想将军竟会……
“他不是赤卫的人。”石闵并未抬眸，只扫了一眼桌案上的羊皮地图，提笔蘸墨，狼毫轻舞下，地图上亦多了几抹墨汁留下的崭新痕迹。
“什么？”苏亥惊愕，看着地上的人，似乎不敢相信竟有人敢冒充赤卫的人。
“这个，仔细瞧着。”低沉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苏亥看了那地图一眼，上面墨迹标注下，却也简单书写了两个字，重防。
苏亥眉宇微蹙。“这是……”
“新的布防。”石闵道。
苏亥虽已猜晓，看了一眼那地图，这布防与之前的布防相比，的确是花了心思的，堪称没有破绽，可若仔细观察，便会察觉东面临海悬崖之处一小段防守弱了几分。
“将军，这个……”
“不必多言什么，按军令行事，这两日多警惕些，有任何异动皆要向我回禀。”
苏亥微楞，却也明白将军是何意，若将军所言之人真是慕容恪，谨慎些也不奇怪，而将军此举，也必定有他的用意的。
苏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那他怎么办？”
虽说是偷梁换柱，可真正的赤卫怕是已经遭遇不测，若之前的赤卫是为将军而来，那必是带着命令的，若出意外，只怕王上会怪罪将军。
“去掉衣物，尸体悬挂于城墙之上，他既半夜来给我送礼，我自也不能不回，另外，我会修书一封传于王上，你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务必交到王上手中。”血魅之毒，半年发作一次，而此次离毒发只剩下半月时间，若无解药，他不知道能否坚持，更何况敌人还是慕容恪。
“诺。”事关赤卫，苏亥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也未再多问。
“行了，退下吧！”
“末将告退。”说完，亦让人进来将尸体搬走，而后行礼退了下去。
石闵握着那木盒，眸色沉了几分，若非解药，这里面放的又会是何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