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闵目光望向远处，声音如旧。“北燕之人本就善战，南摧强赵，东兼高句丽，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增民十万户，可这几役下来，他们虽出兵不少，可却并未真正用心，敌军一攻便退，不是很奇怪吗？”
“将军是觉得，他们故意如此？”
石闵神色沉寂，思绪复杂。“北燕之人野心从不会小，他们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几地出兵，虽可声东击西，但也耗损了不少兵力，以北燕的实力，他们没必要这样做，除非是不得不如此。”
“不得不如此？”周成不解。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该是有目的的，更何况，北燕还有那个人……”
“将军是指……北燕四皇子，慕容恪？”周成道。
提及慕容恪，虽是敌军，但周成还是对此人有些佩服的，当年昌黎之战，他也参与其中，那时大军围困棘城，久攻不下，王上本打算撤军，可年仅十四虽的慕容恪却突然摔兵追击，明明只带了两千人，却打的大赵溃不成军，连斩三万将士。
好在自己当时跟在将军麾下，而大赵所有兵马，也只有将军麾下未有损失。
也是当时这一役，将军和慕容恪的威名便传遍整个九州大陆。
虽然将军未说，但他明白，也只有此人，才是将军心中唯一的对手。
石闵并未否认。“他的心思不低，若此役以他为首，那这些情况便不寻常，这些人不像佯攻，却也不像是真正的出击，反到想在等待着什么。”
“等着什么？”
“我暂不知。”石闵摇了摇头，道：“眼下大赵攻打大凉已有段时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也等不了多长时间了，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提高警惕，一发现有异，不管大小，一律上报。”
“诺。”周成抱拳行礼，却并无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何事？”
周成瞧着石闵背于身后的手，沉默了许久，这才道：“将军既舍不得姑娘，此次，又为何不让她随军呢？”
这个问题，他萦绕心间已久，他不知道将军和姑娘之间出了何事，可将军突然将她丢下到让他吃惊，毕竟此地是大赵，即便她武艺不错，却终归是个女子，将军他……怎能放心……
石闵神色微凛，眼神带着无尽的凉意，睨了周成一眼。
周成微楞，虽知这是将军的警告，可还是沉声道：“末将虽不知道将军和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即担心，留在身边不是更好吗？”
或许是被人猜中了心思，或许只是想找人说说话，石闵到不像之前那般排斥了，他举步再朝船头走去，极其危险的位置，他却丝毫不在意，只道：“担心？你从何处瞧出？”
周成也是一愣，他本以为将军会恼他的，未未曾想话语之间竟那般平静。“将军从出发的前一夜开始不是已经写在脸上了吗？这段时间，将军虽忙于战事，可每至现在这个时候，皆会静立于此，手中也会握着此物。”
“将军性子冷，不曾将心中所想露于表面，而唯有牵扯到姑娘的事，却会不同。”
“所以呢？”石闵并未回头。
周成亦是一愣，看着那墨色的身影，似是下定什么决心，道：“将军什么身边不缺女子，不管是有目的的还是没有目的的，可得将军挂心之人却不多，既然将军心仪姑娘，为何……”
周成话还未说完，石闵已转过眸，神色凌厉了几分。
周成一愣，不敢再言，只是撩开衣摆单膝跪在地上。
他知道，将军的私事他不该多嘴的，可跟在将军身边多年，他也了解将军，他能将人心、将战情看的一清二楚，可唯独自己的心，尤其是儿女之情上。
一人跪着，一人站着，两人都未说话，唯独这海风打破着面前的死寂，也让人变得更加清醒。
“你可知她的身份。”石闵道。
周成一愣，点了点头。“末将知道。”
“那你可知她随我回邺京的原因？”
周成蹙眉，摇了摇头。“末将不知。”
石闵却道：“这世间，有太多的抉择和取舍，凡事也不是只会由心，她的身份不同，背负不少，性子难免清冷，而我，已有抉择，又何必再累及她。”
对于司马婧弋，他不明白自己是何想法，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心中已刻上那张容颜，难以抹去。
他不忍看她受伤，不忍让她遇险，亦不舍让她离开。
可对于菻儿，他却是有愧疚的，这么多年，他始终无法释怀，无法忘记，更不能置之不理。
他至今无法忘记当时婧弋在小屋时的神情，他身边不缺女子，可唯有司马婧弋，他却想真心相待，既然许诺不了，现在又何必将她牵连其中。
更何况，他的身份本就不同寻常，之后的路亦不知会有怎样的境遇，他已连累她赴险多次，又怎么忍心再让她因自己蒙难，到不如趁她现在还能抽身，疏离于她。
“将军……”
“以后，她不会再出现，你也不必再提，退下吧！”
周成微楞，却未再多言，正欲行礼告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传来，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将军。”
侧眸回身，却见苏亥已急急赶来，苏亥见周成跪在这里，也有些疑惑，可却并未多过问，只道：“将军，京中传来消息，落颜殿出事了。”
苏亥不知道将军为何让自己命人秘密守着落颜殿，更不知晓姑娘为何也会出现在那里，可这段时间听人来报，姑娘似乎私下在为小皇子诊治，姑娘是大晋的人，该不会和大赵后宫之人有牵连，此事，怕与将军有关了。
可作为下属，将军未言之事，他自然不会多嘴。
而听到落颜二字，石闵眸光亦紧了几分，道：“何事？”
苏亥自不敢耽搁，忙道：“宫中发现蛊，牵连一位秦夫人，小皇子和昭仪娘娘也牵扯其中。”
“究竟怎么回事？”
苏亥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石闵神色复杂了几分，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秦夫人已死，落雁殿被封，小皇子也一直昏厥，不过……”
“不过什么？”石闵道。
苏亥看了一眼周成，石闵明白其意，却只道：“说吧！”
“不过当日的事出的有些蹊跷，要查一下吗？”将军只是让他命人看着落颜殿，并未让他出手做其他事。
石闵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却并未回答苏亥的话，只道：“她如何了？”
苏亥自然知道将军所指是谁。“姑娘还好，只是她似乎很关心这起案子，自己私下潜入了廷尉府，末将让人暗暗守着。”
石闵眉宇不由轻蹙，带着几分无奈，这个女人，似乎从来不缺胆子。“嗯，传回消息，不管何时，以她性命为重，小皇子和昭仪娘娘那边也让人看着，一有情况，立即回禀。”
“诺。”
“退下吧！”
“诺。”苏亥行礼，便也退下，周成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行了礼，也退了下去。
徒留石闵一人留在这里。
这事的确蹊跷，此事怕是专门针对菻儿的，可是会是谁呢？是对小皇子下手的人吗？为什么呢？菻儿究竟做了什么，需要此人步这么大的局来构陷菻儿？她又察觉到什么，竟敢孤身去调查此事？
而刚下了战船，周成便急急追上了步伐极快的苏亥，一把拉着他，道：“你走这么快干嘛？”
苏亥有些心虚，道：“将军的命令，我得传回去才是。”
周成微微挑眉，道：“你是为了将军的命令还是躲着我啊？”
“我躲你干嘛？”苏亥明知故问。
“躲我干嘛？”周成道：“你刚刚在船上那眼神你当我没瞧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姑娘的去处？”
苏亥正了正身，看着眼前的人，道：“你我都是在将军麾下做事的，此事将军虽未嘱咐我一定要瞒着你，可我也不敢随意告知，抱歉。”
这抱歉到让周成有些不自然，道：“我等也不是第一次在将军手中做事，我又哪里会有责怪你之意，只是将军为何会让姑娘去落颜殿？而姑娘竟真的就去了？”
“此事我也不知，或许是有其他事吧！对了，你刚刚跪在那里是作何？出了什么事吗？”
周成一愣，连忙打着哈哈道：“哪里，我就跟将军汇报了一下军情，哪里能出什么事，没事。”
而这样的态度更让苏亥疑惑。“不对，没事你这么强调做什么？你是不是又跟将军说了什么？”
他们二人认识的时间不短，彼此也都是了解的，而苏亥本也是擅长观察之人，自然察觉到不对。
周成有些心虚，可也未打算隐瞒，道：“我就是见将军这次出征与往日有些不同，故此就提了那么一嘴。”
“关于姑娘？”虽未明言，但苏亥却已明白。
周成也未否认。
“你啊！”苏亥无奈道：“到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这事也怪不得我，都说位高者孤绝，你没觉得自姑娘出现后，将军有些变了吗？”
苏亥看着那远处的战船，淡淡摇了摇头，道：“将军处事向来有打算，你以后也不要再忘加言论了。”
“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