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宣一声戾吼，便有两人将人拖了下去，伴随着越渐远去的求饶声。
石宣手指撑着太阳穴，烦闷难消，孙珍跪在原地，神色却有些复杂，低沉道：“太子，寻常悍名军的人绝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而此人之前也未曾听说过，或许……”
石宣面色难看，戾眸微眯，看着眼前的人，道：“或许什么？”
“或许，此人的身份特殊，要去查一下吗？”
石宣目光阴狠，杀意浓烈。“查？本太子要他的命，你速去将人带回来。”
孙珍神色到是沉稳，道：“殿下，要杀他容易，不过眼下想来，石闵待他到有些蹊跷，之前在猎苑之时便是如此，石闵不食荤腥，却突然未拒绝殿下，怕也是与那人有关。”
石宣眼眸微眯。“你是说，石闵是替他才食了那些东西的？”
“下官不确定，不过据我们的人传来的消息，石闵似乎极为在意此人，若真如此，那人在军中如此嚣张不会没有原因，殿下不妨给我几日时间，或许能从此人身上探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也不一定。”
石宣手指敲击着上好的金丝楠木，思虑片刻，却也道：“如此，本殿便给你三日的时间，若是三日之后还没有任何消息，本殿要他的命。”
“诺。”
军营之地，四下昏暗，唯有那篝火将四处点亮，婧弋随意坐在一山石之上，背上的伤传来阵阵痛意，她却并未在意，只居高临下的看着眼下的营地。
纤细的手指翻飞着手中长箫的每一个音符，面具遮住了她原本的面容，她眼帘半敛，原本清冷的眸光亦带着淡淡忧伤却又似无尽的冷意。
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婧弋并未回眸，那人也未靠近。
“今日太子卫率来营中了。”石闵负手站在原地，暗夜下辨不清他的容颜，太子调查樊城之事他早便知道，却未想到太子会在今日王上宣自己入宫时动手，更未想到她竟会如此大胆。
“嗯。”婧弋手指微顿，将长萧握在手中。
“我记得提醒过你，而你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石闵眼眸微眯，她今日这番言论换做是谁都不会轻饶，更何况那人是石宣。
“他们的目的是我，与林杰他们无关。”石宣那样狠绝的人，不会轻易放人，更何况是悍名军的人。
“你以为这样他们就能不被牵连？”
“所以呢？如果今日你在，你会打算如何？还是这一切本就是在你意料之中的，而你也从未想过阻止。”婧弋转过眸，看着眼前的人，他一早便知道此事，若真有心阻止也不会闹成这样的局面。
“是，我没想过阻止。”
石闵神色如旧，婧弋却心如大石碾压一般，她看着暗处的身影，自建康到现在，她一直都知晓石闵的处境艰难，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牺牲任何人，更别说是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人。
现在，她竟有些怀疑了。
她握着长萧的手缓缓收紧，语气出奇的平静。“石宣要知道的不过是樊城之事，我才是始作俑者的人，今日之事他也不会轻饶了我，你大可将我交出去，送石宣一个顺水人情。”
此言一处，石闵脸色难看了几分，他闪身靠近，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薄凉入骨，带着难以名状的怒意。“你说什么？”
婧弋抬眸看着他，暗夜下，看不清他的容颜，可却能感觉到这危险的气息，他是真的生气，而她亦无退让之意。
“林杰他们跟你出生入死多年，我不过一个外人，用我一人换那么多人的命很划算，更何况以石宣的狠绝，我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在这里，怕是他已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了，现在将我交出去应该还不算晚。”
“所以，你想死？”石闵俊逸的容颜隐藏在暗夜之下，声音薄凉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会死。”
石闵声音凌厉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怒意。“你觉得你能做什么？杀了他？还是如你在建康城那般胡来？”
婧弋娥眉轻蹙，仰头看着那暗夜下的容颜，缓缓站起身，视线不曾避开他。
今日之举她无从选择，却未想过自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皆不过胡闹罢了。
她的声音沉了几分。“如此，石将军又何必要带我这胡闹之人带来此处呢？”
“你说什么？”石闵眉心紧蹙，心中亦多出一抹复杂的恼意，不同于之前的恼怒，不知为何，就是不爽。
婧弋却别开眼，看着被熊熊火光照亮的军营，语气平静。“你放心，就算石宣真的要做什么，就是死，我也不会将你牵连在内。”
石闵手指缓缓收紧，该死的女人，她竟会以为自己怕受牵连！
今日要不是在军营，要不是石宣暂时多考虑了些，她的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她还有资格生气？
“你尚没资格死，你冲撞太子，自明日起，前往襄国郡监督殿宇兴建，没有军令，不得返回。”他别开眸，负手身后，冷声道：“张欣枉顾军法，杖一百。”
“你说什么？”婧弋身子微顿，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她知道这一百军棍意味着什么，上次苏亥手下留情她都险些丢命，而这次，他却是有意要罚他。“他做错了什么，将军要如此严惩，仅仅因为让我知道林杰的事吗？”
婧弋恼怒异常，张欣今日并未做错什么，唯一做的，只是告知林杰他们出事了而已。
石闵不避不闪，黑眸静静的看着她。“军法如山，谁都一样。”
婧弋怒极反笑，冷冷的看了石闵一眼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徒留石闵一人站在原处。
天间突然下起了细密小雨，雨水沾湿衣衫，只望着那消瘦背影消失的地方，手指缓缓收紧，攥的骨节泛起青白色，该死的女人。
雨越下越大，婧弋的脚步却越来越快，走至军营后寻找了好久，才听到一阵阵棍杖之声传来，还有浓重的血腥之气。
婧弋木纳站在原处，看着远处趴在木凳上的人，他双手自然垂着，已无半点挣扎的意思，雨水无情的打落在他的身上，连带着殷红的血迹滴落在地面，泛着诡异的颜色。
而执刑的人却并未因此停止惩罚，只一棍棍豪不留情的落在张欣身上。
婧弋眼眸泛红，疾步走去毫不客气的将那执刑的人提的老远，看着那毫无生气的人，纤细的手指亦不由收紧。
“你干什么！”那执刑的人连连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看清一切后亦是恼怒，起身便要责备，却被一旁的苏亥抬手拦住。
苏亥发话，那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执着刑杖退后了些。
“你不该来这里。”苏亥负手站在那里，雨水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丝毫在意，也似乎并不意外婧弋会来这里。
婧弋并未答话，雨水自她苍白的脸颊落下，她木纳的站在那里许久，终是挪着步子靠近，有些颤抖的手也探上了张欣的脖颈。
触手已是冰凉，而指尖知晓，已无脉息存在的迹象。
婧弋颤抖的手指成拳，脸上已多了一抹骇然气息，她站直了身子，声音冰冷异常，道：“人都死了，苏将军还打算继续吗？”
苏亥毕竟在石闵身边待了多年，也是个清冷的性子，闻言到未有多意外，道：“军法如山，一百军棍自是一棍都不能少的。”
“若我一定要将人带走呢？”婧弋转过眸，眼底也多了一抹杀意。
她与张欣算不得多熟，但此事也算因她而起，更让她心寒的，是因下达命令的人是石闵。
张欣年岁不大，有时处事也会欠考虑，可罪不至死，她不明白石闵为何会突然如此薄凉，还是说，他从来都是如此而已。
是自己错了。
苏亥看了一眼那凳上的尸体，道：“你该是带不走的，更何况如你之言，不过一具尸体而已，你又想带去何处呢？”
“用不着你管。”
“悍名军中之事，自然是需要我过问的。”苏亥亦不退让。
婧弋却是冷笑。“那你不防试试。”
她气，很气，正好不知道心中这口气往何处发泄，如此也好。
苏亥面色不变，正欲抬手间，一小将却走了过来，在他耳畔低语了什么，苏亥眼眸微眯，亦道：“如此，随你。”
说完，便举步离开。
婧弋木纳站在那里，雨水毫不留情的落在她身上，本是春雨，有些凉意，却不敌她此时的心寒。
张欣虽看上去瘦弱，但毕竟是男子，婧弋搀扶着他已血肉模糊的身子，一步步艰难的走着，留下一路的血腥印记。
她的动作很慢，一路上也有不少悍名军的将士侧目，却并没有人要上前帮忙的意思，或许，也是石闵下的命令吧！
婧弋扶着人的手越发收紧，只是面色苍白决绝。
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已看不见营帐的位置，婧弋方才放下那已冰冷的尸体。
她眸光森冷的有些骇人，手上衣物上全是血迹，即便是如此大雨也难冲刷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