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宝田硬是将刘西荞从自己山上砍回来的五根楠竹拖回了家。刘西荞没有硬着来,担心村里人说他仗儿子的势欺负人。他叫来乡司法干部评理,希望用公正的方式要回属于自己的五根竹子。谁知梅宝田一根筋通到底,得知刘西荞喊来司法干部,就将那五根楠竹一通乱刀砍碎。司法干部叹着气,反过来劝刘西荞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安抚好刘西荞,司法干部就来警告梅宝田,明年再有竹子长到刘西荞家的山林,你可不能再找歪理了。按照司法解释,这应属自然衍息,竹子应归产权所有人。你有本事就叫你家竹子的根莫伸到别人的地界里去。
在这件事情上,谁都没有赢过谁。梅宝田虽然将竹子拖回去了,自己也没有得用。可是,一个月过去,刘西荞仍然对此事耿耿于怀。本来他也不是那么一个小心眼的人,而是梅宝田的话太咬肉了,想起来心里就窝火。心里想着,有一天也要报复一下梅宝田。
刘西荞很少抽草烟,嫌麻烦。也许是无聊,日子难打发,他从抽屉翻出一把烟叶,慢慢切成细细的烟丝,摊在一块木板上晒潮气。这时,家里那只威武的大公鸡大摇大摆地踱过来,一脚踩翻晒烟丝的木板。细细的烟丝撒了一地,气得刘西荞一跃而起,追着公鸡转圈子,就是赶不远去。刘西荞蹲下身子,细心将烟丝捋起来,重新摊晒在木板上。稍不留意,那只公鸡又踩翻了木板。刘西荞终于失去耐性,暴跳起来,追着公鸡满坪乱飞。公鸡像是在故意气他,任凭怎么追赶就是不远离他晒烟丝的地方。转一圈又回来。追得刘西荞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跌坐在屋坪上。看着眼前耀武扬威的大公鸡,刘西荞突然想到了什么,抿嘴笑起来。
刘西荞径直来到梅宝田家屋坪,一只母鸡咕咕叨叨,带着十只小鸡在悠闲地觅食。他伸手从衣袋里摸出一把米撒在地上,嘴上学着母鸡的叫声,哄着小鸡过来啄食,小鸡摆着小屁股围拢来,他便一只一只捉进随身带来的篓子里。回到家,刘西荞将篓子里的小鸡小心翼翼放进一条杀猪用的扁长木桶里,撒了米粒和细碎的菜叶。一切安顿好之后,他开始梳理一个多月来的郁结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回忆梅宝田骂自己那些咬肉的字眼,希望整理出一篇比他更咬肉的腹稿,还击他。
他还有意教豆豆说,如果你公发现小鸡不见了,你就说我在爷爷屋里看见过我们家的小鸡了。
下午,梅宝田果然在他的预料中,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刘西荞,老子日你祖宗。仗势欺人,老子才不怕你呢,你叫你当官的儿子也来,我一并做了……”梅宝田人未到,歇斯底里的骂声就传进刘西荞的耳朵。刘西荞出奇的冷静,心里默念着那篇腹稿。
梅宝田冲到刘西荞跟前,伸手就去捉木盆里的小鸡。刘西荞大喝一声:“梅宝田,你敢伸手,我就将手中的这盆开水泼下去。”梅宝田这才发现刘西荞手中果真端着一盆滚烫还冒着热气的开水,看来他是早就预备好了的,梅宝田被刘西荞的架势吓愣了,手僵在空中。
“你说这小鸡是你家就是你家的呀,真的是有味。我家松树林长不出竹子,你家母鸡没有公鸡踩雄能孵出小鸡来?把你家的公鸡捉来我看看,去呀,愣着干吗,去呀……我还懒得说,哪天豆豆被人抱走都说不定,还在这里跟我争小鸡……”刘西荞一字一句咬着肉,释放着心里多日来的郁忿。
刘西荞的话拨动了梅宝田埋藏最深的那根弦。在他眼里,儿媳妇毛豆的的确确是个招惹男人的货,浑身散发着一种气息,这种气息能让男人精神焕发。用城里人的话说,就是毛豆长得很性感。梅宝田当然不会用这个现代词,但要表达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毛豆喜欢留短发,加上头发蓬松,更显青春焕发。生了豆豆后,身体有些微胖,恰恰就是这种丰腴给毛豆添了不少魅力。毛豆喜欢出汗,出汗的女人皮肤自然细白。她撩起衣襟煽风的姿势,让跟前的男人心旌摇动,想入非非。随着一起一落的襟摆,一道白眩的光晕就会在那跳晃,偶尔幅度大的瞬间,还可以看见那对乳峰间的山坳。那里长满了男人们疯长的野草,走起路来,两只丰硕的乳房像两只不安分跳动着的鸽子,时刻都有振翅飞起来的味道。
农村女人很少穿裙子,但毛豆就不这样,只要是不出工都会穿裙子。穿裙子可以遮掩她腿短的不足,一晃一闪的裙摆能分散人的注意力。一句话,毛豆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哪些该掩蔽,哪些该张扬。让她遗憾的是,半坡村能让她张扬的机会并不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下的都是些老叟童乳。唯一值得她张扬的,就是那个来半坡村放松脂油的外乡人。
但梅宝田不这么认为,如果真有人要搞自己的儿媳妇,刘西荞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梅宝田的分析不是没有理由,不久前,他在给孙女找衣服时,在儿媳妇的床头被褥下发现了一张圆形光盘。起先他并不认识这东西,还是与刘西荞关系好的时候,在刘西荞家见过这种圆形塑料片。放进一个机器里可以从电视机上看见图像,跟看电视差不多。儿媳妇收一张光盘,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张碟片上印的图像让梅宝田怒火中烧。刘西荞家的那些碟片,上面印的人都穿着衣服,而儿媳妇收的这张,上面的人儿全都光着身子,并且在梅宝田认为不该暴露的地方,恰恰夸张地暴露着。
梅宝田在屋后一个隐蔽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将手中这张烫手的碟片埋进去。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似乎想起什么,重新挥锄将碟片取出,发疯地掐撕,直到手中的圆形碟片在他的愤怒中变成比指甲盖略大的碎片才停止飞舞的手掌。他将散落在地上闪着光斑的碎片,用锄头刨进坑里,重新填上土。他拍打身上泥土发现自己的手掌已是血糊一片,鲜血已将留在手掌上的黄土染成了朱砂色。
这件事越发让梅宝田怀疑刘西荞了,因为在半坡村只有他家有放影机。在梅宝田眼里,儿媳妇毛豆的行为举止就是从发现这张光碟之后,变得有些反常起来的。这天,天已黑一大阵了,毛豆突然说要去西荞叔家接丈夫的电话。梅宝田说,三宝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毛豆说,三宝讲下了晚班才有时间,而且九点钟后打电话话费便宜。
豆豆已经睡了,梅宝田还在继续看他的电视剧,等儿媳妇回来。山村的夜晚太无聊太漫长,梅宝田早到了早睡早起的岁数。电视剧情错综复杂,看得梅宝田云里雾里。当他从电视上得知康熙皇帝七十岁还生了一个儿子时,某根神经像是被蜂刺猛地蛰了一下。
刘西荞比康熙皇帝还要小十岁呢。
梅宝田偷偷来到刘西荞家放电视机的西厢房外,贴着木板听动静。刘西荞也在看《康熙皇帝》,里面很安静,没有听到儿媳妇毛豆的声音。梅宝田心里不踏实,将头伸到窗户边,还是未发现毛豆在里面。梅宝田悻悻回到家,一连抽完两袋烟,毛豆才回来。
“你西荞叔家早熄灯睡觉了。”
“西荞叔家的电话坏了,我去了东村二胜家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