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多吉是一个农民家庭的子女。他父母一共生下了五个孩子,他排行老三。小时候,什么放牧公社的山羊、绵羊和黄牛、积肥运肥、收割庄稼、拣拾牛粪等等一个农民子女要做的各种活路他都做过。那时,虽然生活窘困,但处于青春期的多吉个头和力气比其他同龄孩子大,而且天资聪颖,几乎没有一样他不会干、不能干的日常活。18岁时,考虑到他出身好、家庭生活困难,特别是他少言寡语,且能干,政府就把他招收为工作人员。打那以后,他就摇身一变,从一个农民的孩子,变成了吃公家饭、拿公家薪水的国家工作人员。
起初他做了乡政府的马倌。之后当了县政府的炊事员。最终成为了一名电工。回望走过的路程,他这一生俨然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不知不觉地随着四季的脚步,历经许许多多弯弯曲曲的道路,走到完全出乎意料的远方。如今,多吉的头发变得如同打了秋霜的草。从前高大壮实的身子,也像被果实压弯的枝头,变得有些弯曲。多年来,多吉在各种岗位上干过不同的工作。对于他的工作积极性和能力,尤其是忠贞的品性,所有人都表示赞许,而无一人对他说过半个不字。凭现在的生活环境,仿佛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过去仅靠三百来元的月薪,不但能够应付吃、穿、住等生活开销,而且还能接济自己的父母。尽管吃的只有糌粑,喝的只有清茶,穿的只有打了补丁的衣服。但是心情非常闲适。而现如今每月拿两三千元的工资,可平时总得为手头零花钱不够、生活上比不过别人而发愁。现在哪还有穿打了补丁的衣服的人?所有人对穿着都十分讲究;从前的那些空地上都盖满了整洁的私人住宅,很多人搬出破旧而狭小的公房,住进了自己的房子;有的还买了私家车。周边能力强的农民也做起生意,从事各种副业,住进豪华如龙宫的新房,农活也全靠机械完成。多吉一想到自己不但没有私家车,而且连私宅也没有,仍旧住在旧公房里的生活境遇,心头就不免涌动起难以言说的意绪。他妻子对他说“以前跟你一起招收的那些人,工作能力一点也不比你强。可他们大多数现在都有局长啊、主任之类的职务,他们的工资是你的一倍”时,他回应道,“每个人的运气不一样。拿上至国家领导、下至我们局领导举例来说,不管是他们的同学或同时参加工作的同事,并没有都成为国家领导啊,跟这是一个道理。”他心里也在想,这是老一代人所讲的前世的缘分和每个人的福运、权势使然。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有这么个感觉,即,不少这样的人把平时靠近领导,带着笑容,吐着舌头,摸起脑瓜子讨好领导,求得领导的好感看得比完成本职工作还重要,都以利用一切机会,借公事和私事各种之口上领导家,获取领导对“工作的关心支持”、给领导送礼,与领导建立关系,寻求救星为乐事。想想现在这个社会,就像妻子平常所说的那样,没有个拉自己一把的靠山或救星,就算是长了翅膀,也不能穿越天空——许多事情不能如愿以偿。这个社会真真切切地在变。以前,多吉的妻子把他看成是一个好丈夫,心想,自己过上不需要辛苦劳作的日子,全托了多吉的福。也就打心底里爱他、尊敬他。女儿也把他想成是一个诚实、能干的人,并以此为骄傲。如今,他妻子和女儿把他看作别人的丈夫和父亲,即,既没有钱财和权势,又没有靠山和救星或社会关系的软弱无能之人,也就不像从前那样崇拜和尊敬他,更不以他为自豪。看到这一情景,他的心犹如冬天的砾石,变得冰冷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