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云开始对自己的婚事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土门，太行山深处的皱褶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土门村有一户姓牛的殷实人家，男主人名叫牛老闩，四十刚出头；女主人姓白名翠儿，牛百川就是他们的儿子。
牛百川刚上学堂念书时，就知道山那边白庄子村的表姐白若云是他的媳妇，两人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他处处依顺着她的性儿。白若云也喜欢跟表姑家的小表弟一起玩，她不光以大姐的身份管教他，还给他立了不少小规矩。从中学到大学，牛百川从心里对白若云是又敬又怕。高中毕业后，牛百川考上了鹿州大学，白若云考进了外地一所师范学院。天各一方，她是鞭长莫及，再也管束不住这头出槽的牛犊了。进了鹿州大学，牛百川眼界大开，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牛百川和冯佩玉是一见钟情，很快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一把看不见的情火，把白若云多年苦心经营的防线给突破了。
这天，白若云和牛百川并排坐在村外的小山坡上，白若云把他的头揽在怀里，慢慢地低下头，嘴唇在他的脸蛋上摩挲着。在唇与唇交接的瞬间，牛百川仿佛被电击了一般，浑身一颤，双手使劲推开她的头，低声说：“表姐，现在我才明白亲情是永久的关系，谁都无法把它割舍了，你说是不？”
“小川，为了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表姐，在我的心里，你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我真的只配做你的姐姐，不能给你当个好老婆？”
“姐，其实你真的很好，可我觉得咱俩之间，是那种浓浓的亲情和纯洁的友谊……我一直没有勇气把我心里的感受告诉你。”
白若云开始对自己的婚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夜深人静时，白若云躺在被窝里暗自掉泪。一种突然被抛弃到荒野的孤独感夹杂着伤透了心的痛苦，像大山一样向她压过来。牛百川的话，像坚硬的铁矛刺透了她的胸膛，那种感觉比被锋利的刀子割断了喉咙还要难受。
已经闯过了七沟八坎的李中秋，不经意间流露出一句心里话，让洪铁军捏住了把柄。
时间是医治感情创伤的灵丹妙药，几个月之后，白若云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冯佩玉和牛百川这一年大学毕业，冯佩玉被安排到鹿州市商业银行信贷处上班。而牛百川坚持要靠自己的实力打天下。
这天，冯佩玉在办公室闲着没事儿，拿起《鹿州晚报》，随手翻看。不经意间，看到一条揭露信息骗子借招工旗号玩高薪圈套四处诈骗钱财的消息，她心里一惊，仔细一看，她这才知道牛百川也上了别人的套儿，叫招工骗子给涮了！
冯佩玉觉得不能再让牛百川像没头苍蝇似地乱撞，也不管牛百川同不同意，决定给他安排一个工作。
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李总吗？我是信贷处的小冯呀。”
“冯大财神有何指示，请讲。”
“李总呀，我先给你透个风儿，你们厂申请贷款的事，明天要开会研究……嗯，我会尽力去做的。”
“嚯，大妹子呀，还是你的话顶用，这事成不成我都要感谢你的。”
“谢啥，都不是外人，如今谁能跟你比呢？有权又有势，眼里还能有我这小萝卜头儿？”
“看、看……损我了不是？你的话我都当圣旨听，只要你开口，在咱厂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我这人认实，可经不起人涮，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了。我们班有位品学兼优的同学，托我找工作，你能不能给在厂里安置一下呢？甭为难，不成就当我没说。”
“这事我特批，明天让你同学找我们厂人事科报到吧，其他招工手续，我负责去办。放心，你的朋友在这里吃不了亏。”
牛百川在城里苦苦寻找了半年多都没有着落，谁知道，竟让冯佩玉一个电话不到五分钟就轻松解决了。牛百川终于接受了现实。虽说鹿州市塑料编织厂不是啥国字号大企业，却也是家红红火火、效益不错的市级明星企业，总经理李中秋是省级劳模，鹿州市“十佳”明星企业家。他们生产的“丰收”牌塑料编织系列产品，行销半个中国。在省内塑编行业里是公认的龙头企业。牛百川上岗的第二天，就被总经理委以重任，主持厂办公室的工作。
这天下午，冯佩玉刚要出门，门铃一响，老爸回来了。
冯锦平脸色显得苍白又疲倦，他进门连拖鞋也没换，随手把公文包往茶几上一甩，就仰靠在了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半天没吭气儿。一向性格开朗的老爸，今天为啥如此郁闷？冯佩玉乖巧地冲了一杯清茶，端到老爸跟前，很关切地问：“爸，身体不舒服？喝杯茶休息会儿，我给你捶捶背，先放松一下吧。”
冯锦平接过茶杯，长叹一声，摇摇头道：“放心，我没事儿，是李中秋出事了！”
李中秋是牛百川他们厂的老板，他在鹿州市企业界应该说是大名鼎鼎，谁都知道李中秋是鹿州工业战线上的一面红旗，老爸作为他的主管局长，自然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冯佩玉半蹲在老爸跟前，小心翼翼地问：“爸，消息可靠么？”
今天下午，冯锦平在市政府会议室向主管市长汇报了全市首季工业生产情况，并就几个骨干企业的具体问题作了请示。工作汇报结束后，他刚走出会议定，就被等候在一旁的市委秘书处的小张扯了一下衣袖，轻声说：“冯局长，请留步，市委洪书记在办公室等你，请跟我来。”
但凡领导找你谈话，都不是想听你说什么，而是要跟你说什么事儿。对于某一件事，如果上头定了调子，你就是再有意见，也要顺着上级的意见往下说。冯锦平宦海历练多年，自然是深谙此道。果然，洪跃一开口就直接挑明了问题：“老冯，今天上午，市纪委的同志汇报时说，市塑料编织厂的厂长李中秋，有严重经济问题，现已被‘双规’。市委决定由你负责从工业局抽调得力干部，组成工作组入驻该厂主持日常工作。这是很艰巨的任务，既要稳定局面保证不出乱子，又要完成今年的生产销售任务。”
冯锦平对于李中秋被“双规”感到愕然。但还是表态说：“请市委放心，我一定把市委的指示落到实处。”
对于李中秋的实际问题，冯锦平想了解得更具体一些，但是洪跃并没有深谈。
冯锦平从市委大院走出来，头皮上已渗出一层虚汗。李中秋多年来都跟他走得很近，难免会有些经济上的来往，要想保证自己万无一失，就必须得更具体了解一下案情，想办法找关系通融通融。
冯锦平很诚恳地对女儿说：“小玉，客观地说，李中秋在鹿州工业战线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多年来，他的工作业绩都很突出。一个改革者，要革弊兴利，就难免要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因此，就容易遭人暗算。他是我的下属，但是眼下我直接出面说情，也许会产生不良影响。现在这个案子由洪铁军负责，如果关键时刻，洪铁军给他争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尽快能做个结论，把人放出来，尽量减少点企业的损失，你能帮他去说句公道话吗？”
冯佩玉说：“爸，我先去探探风儿，放心，我会尽力去帮他说好话。”
冯锦平很歉意地说：“小玉，让你出面求他，我知道有点难为你啦，眼下也只有你的话，对他才会起作用……”
当晚，冯佩玉跟洪铁军打电话说：“我在‘你我来休闲吧’等你，不见不散哟！”
在洪铁军的眼里，冯佩玉依然魅力无穷。今夜，淡妆的她，像一首无声的诗，美丽而忧郁，她那求助的眼神儿，令人心动。他说：“小玉，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冯佩玉对他说：“今晚我请客，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洪铁军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嘴角向上一挑，浮起一丝坏笑：“真的？”
冯佩玉咯咯地笑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嗔道：“你呀，真坏！”
“我以前不坏，所以你就不爱。现在把肠子都悔青了，我应该早一点变坏的……”
“好了，我的哥哥，有件事你得帮我。”
“讲吧，咱俩没得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拦路抢劫，我会尽力去做。”
“你也知道，李中秋是我爸的老部下……”
“嗯，我明白啦，不过他的问题比较复杂，就怕背后有人死盯着告他……”
她话锋一转，比较策略地说：“老爸怕影响你的工作，不让我给你添乱。哎，记住了，甭为难。来，喝茶吧，以后谁也不准说这堵心的事儿。”
李中秋一案涉及面很宽，是上头督办的大案，他本想让专案组下死劲再攻一攻，但今晚有冯佩玉这句话垫底儿，他又考虑到冯锦平与李中秋的这层老关系，如果真拔出萝卜带出泥儿，对冯氏父女可怎么交待呢？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说：“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冯佩玉满意地笑了。
昨天，冯锦平听了冯佩玉传过来的话，心里就有了底。一上班，他就主持召开了局务会，按照市委的要求，紧急下派工作组，组长由主管政工的王铁锤副局长担任，并按照局党委会的决议，宣布免去李中秋厂党支部书记、厂长职务，由工作组同志临时主持该厂一切工作。
王铁锤行伍出身，从普通士兵到团政委，一步步从基层熬上来，去年刚转业到鹿州市任工业局副局长，可以说他对工业生产管理基本上还是个门外汉，由他带队进厂，冯锦平是经过一番权衡的。王铁锤为人爽直，弯弯肠子少，比较好掌握，而且他不了解工业生产环节，如果厂里的生产出现大幅度滑坡，李中秋又没被抓住什么把柄，就可以要求让他提前出来，戴罪立功。
王铁锤率局工作组一行三人进厂之后，首先就让牛百川通知该厂中层以上干部开会，当众宣布工业局党委的决定。
谁也没料到王铁锤刚宣布完局党委的决定，又补充了一句：“现任厂领导班子成员停止工作，自觉接受工作组的审查，审查工作结束之后，视情况再做安排。”他这一句话就把该厂原班子人马给连窝端掉了，这时候，会议室里就炸了锅，议论声四起，王铁锤把脸一沉，加重了语气说：“请大家安静，这个决定是局党委根据市委领导的指示认真研究后做出的，现在是特殊时期，正是上级党委考验每一个党员干部的关键时刻，我们党的组织原则是不冤枉一个好同志，但是也决不会让一个腐败分子漏网。对于这个决定，如果谁有意见可以保留。但是，现在必须按照这个决定执行，希望同志们从大局出发，积极配合工作组的工作……”
散会之后，王铁锤对牛百川说：“牛主任，你先别走，咱俩先聊聊，统一统一认识。”
牛百川从谈话的语气和方式看得出王铁锤副局长还习惯用部队军人的那一套工作方法处理问题，为了讨他欢心，牛百川毕恭毕敬地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向他敬了个军礼说：“报告首长，牛百川向您报到，请首长指示！”牛百川没料到他这半做秀半讨好的举动，却让王铁锤认了真，王铁锤关切地问：“小牛啊，老家哪疙瘩的？”牛百川爽快地回答：“俺老家离市里不近，是靠山屯乡土门村的。”
“好你个小兔崽子，咱俩还是老乡哩。”
“听您老的口音儿，怎么像东北人呀？”
“嗨，这大茬子味儿，唠起来就话长了，我爷爷是鹿州乡下人，年轻的时候下关东折腾了一辈子也没发财。我爷爷奶奶过世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我爹就背着铺盖卷儿回来了，后来他就在靠山屯一个叫白庄子的山村落了户。我初中毕业后，回村就给生产队放羊。那时候山里的孩子没前途，一不兴考大学，二不兴进城打工，只能围着几座破石烂山转，如果我不是报名参了军，恐怕现在还是个老粗儿。咱山里人进城混光景不容易呀，你也是部队转业的？”
“不是，我是考学出来的，参加工作也没多长时间，对厂里的一些情况了解不多，但是我向您保证，一定尽职尽责，圆满完成上级领导交给的各项任务。”
王铁锤比较赏识从农村闯出来的年轻人，反而对生活在城里的一些浮躁的人看不上眼。王铁锤向牛百川了解了一些厂里的基本情况，又征求了一下他对当前工作的意见，并鼓励牛百川要在关键时刻勇挑重担，积极配合工作。
李中秋被市纪检委“双规”之后，原有班子也被连窝端了，企业一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有些干部、职工的情绪出现了波动。牛百川发现，市场销售部的业务人员基本上按兵不动，每天来上班泡钟点儿，那些黄金客户，一见李老板栽了，都怕惹身臊，一个个都另谋它路了。厂里的技术骨干，暗中被几家同行业竞争对手盯上了。从表面上看，车间里的机器还在转，工人还在按时上班，工资福利也没减，但实际上企业被人为的因素慢慢拖向了绝境。牛百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几次向工作组建议：“当务之急不仅是整顿查账，还应该组建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开展工作。再这样耗下去，企业就有被市场上的竞争对手挤垮的危险……”
企业已陷入绝境，没啥油水可捞了，谁还愿挑头组阁，干这费劲不讨好的事呀？工作组的同志也很为班子问题伤脑筋儿。按着冯锦平的暗中授意，以工作组的名义，向市委反映企业的情况，并建议尽快给李中秋同志一个说法，如果他没有触犯国家法律，就请求纪检部门放人，让他回厂收拾残局……这份报告材料送上去就没了回音。一晃半年过去了，李中秋的案子还在那悬着。这时候，企业就像得了败血症的病人，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李中秋一出事，鹿州市几家银行的行长不约而同地掐断了企业的资金链，信贷人员穷追猛讨到期贷款，新的流动资金是一分不放，如果见到有货款回笼，各家银行就一律扣掉；供货商见不能拿到货款，都纷纷停止了供货交易，而这时候的销售商看到有空可钻，却千方百计拖欠货款，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一个企业怎能受得了内外夹击的攻势？处于半死不活状态的工厂，已经人心涣散，失去了凝聚力，工人的奖金没了，工资开始拖欠不发了……在企业的生死关头，按说应该让李中秋出来重整旗鼓，发挥他的管理企业的优势，整合业务关系，救企业于危难之中。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谁知道已经闯过了七沟八坎的李中秋，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句心里话，让办案人给捏住了把柄儿。
洪铁军早已摸准了冯佩玉的脉，就拿李中秋吊着她的胃口。只要案子一天不结，冯佩玉就得隔三岔五主动约请他喝茶聊天儿，让他充分体验着被美女追求的满足与甜蜜。冯佩玉每次都能从洪铁军这儿得到一点内部最新消息，但是眨眼间就几个月过去了，李中秋一案并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冯锦平综合一些内部消息判断，专案组对李中秋已经黔驴技穷，如果他能再挺一挺，这一关就闯过了。因此，他心里坦然了许多。冰雪聪明的冯佩玉，早已看透了洪铁军的用心，就与他玩起了你进我退，你退我追的游击战。随着时光的流逝，在李中秋一案上越来越玩不起的是洪铁军。如果再没个说法，不放人就说不过去了。这个李中秋老奸巨滑，无论你采用什么样的战术与攻势，他是软硬不吃。几个月下来，专案组已被李中秋搞得疲惫不堪，如果他再不松口，也只能因查无实据而放人了。
中秋节的前一天，洪铁军对手下人说：“我看这块骨头还真不好啃，兄弟们再坚持一晚上，如果他再不开口交待，咱也拿不出什么过硬的证据，也只能放他回去过节了。”
其实，外表强硬的李中秋，内心已相当脆弱。半年多来，他被限制在一个偏僻窄小的空间内，不能读书看报，不能看电视，更不能打电话与外界联系。只能接受无休止的提问和审查，这里没有白天与黑夜的界线，也没有节假日与上下班的正常秩序，只有面壁思过，彻底向组织交代问题。如果洪铁军不告诉他明天是中秋节，李中秋还真想不起来了。
为了缓和气氛，洪铁军让食堂的厨师，晚饭特意给李中秋做了碗长寿面，并破例给他上了半斤老白干、一盘炸花生米、几个家常菜。还让专案组的几位同志一起陪李中秋进晚餐。
洪铁军清楚，中秋节不仅是李中秋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祭日。而且，今年还是他和妻子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他首先举杯向李中秋预祝生日愉快。几杯白酒下肚，李中秋竟落下泪来：“我是一个犯了错误的人，组织还记着我的生日……铁军同志，如果我彻底交待了错误，明天会放我出去与亲人团圆吗？”
洪铁军听了这话，心头大喜，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李中秋同志，组织上相信你的忠诚，只要你今天能把问题讲清楚，我保证放你出去……”
一顿饭的工夫，李中秋就吐露一大堆事儿。自从当上厂长之后，私设小金库，进货吃回扣，年终以奖金的名义私分公款；跳舞泡妞，陪客人找小姐；欺上瞒下，偷税漏税，请客送礼的事就更多啦，一说就牵扯出很多人。专案组一行人，趁热打铁，连夜整材料，轻而易举就给他办成了铁案。
三天之后，李中秋还没被放出来，他预感到不妙。见了洪铁军之后，忐忑不安地问：“铁军同志，该说的我已经都说清了，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家？”
洪铁军冷笑一声说：“别急，你的材料已经报上去了，再耐心等等吧。”时间不长，李中秋贪污受贿一案，经上级主管部门批准，移交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进了看守所的班房，李中秋如梦方醒，大呼冤枉。最终，李中秋决定死扛，绝口不提与冯锦平的金钱往来，被判了八年。
王铁锤率领的驻厂工作组，眼睁睁看着企业一天比一天困难，却无力回天。经过几个月的观察了解，王铁锤认为他的小老乡人才难得，如果让牛百川来挑大梁，也许企业能起死回生，走出困境。情急之中，工作组的同志们也认为牛百川能行，虽然踏进工厂时间不长，管理经验不足，但是他的优势是敢闯敢干，能吃苦，脑瓜灵，思路宽广，组织领导能力强，属于知识型的人才。
冯锦平看过了推荐报告，沉思片刻，慎重地对王铁锤说道：“一个企业，谁当家都得有个章法。国有集体企业的当家人，是不允许你个人有什么即兴表演的。牛百川进厂时间不长，一个几百号职工的老企业，如果真交给个毛头小伙子去经营，老王，你能放心吗？”
“冯局长，说心里话，对这个问题，我心里也不敢打保票，但是，就这个企业目前的局势而言，可选择的人真是太少了。原厂班子成员除了几个有经济问题的，就只剩下两个掉片树叶都怕碰破头的老好人。假如从外部调一个去吧，一来是不了解企业的特殊情况，二来谁肯往这火坑里跳呀？牛百川的优势是年轻有为，具有一定的组织领导水平，他对市场的分析预见能力、对商机的洞察能力，当然，为了对企业负责，我让局人事处重点考虑几个人，可以把牛百川列为重点人选，全方位进行考察，考察结果公示后，局党委再研究决定。”
王铁锤那坦荡的眼神与态度，还有那军人特有的直爽，让冯锦平踏实了许多。随后，冯锦平对王铁锤说：“老王，市委给我们下达的股份制企业改造任务目前还没有完成，你看把塑料编织厂列进去一起考虑如何？新体制，新班子，新业绩……如果这家企业改制成功，就可以将其经验向全市推广，以此来推动鹿州市的经济大发展，如果你能把这个改制成功的典型树起来，我向市委、市政府给你和同志们请功。”
“我代表驻厂工作组的同志，向局党委保证，一定尽心尽力，争取早日完成任务。”
冯锦平实际上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他把所有的人当成了棋子，牛百川也被他围了起来，捏在了手心里。
工业局人事处按照局领导的指示，三天之后，就把对牛百川的考察情况报告交了上来。冯锦平认真看完了这份报告，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他让局办公室主任通知牛百川，今天下午找他谈话。
下午，牛百川来到局长办公室。冯锦平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站在他眼前的牛百川西装革履，肩宽体长，国字脸浓剑眉，看上去强悍又文雅，一双明亮的黑眼睛，透着聪明自信的神采。他暗自叹道：嚯，好家伙！长得还不错。怪不得让小玉如此着迷。
冯锦平态度亲和地同牛百川聊了几句闲话，就切入正题道：“小牛，听说你工作干得不错，近几个月来，你们厂的生产销售情况如何？职工的情绪稳定吗？”
牛百川答道：“应该说，自从局里的工作组进厂以来，王副局长带领全厂职工，一手抓生产销售，一手抓治理整顿，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还存在着一些实际问题需要解决。近两个月的生产销售情况还不容乐观，截至目前，今年上半年的销售收入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70%，职工奖金收入下降了60%，已经出现拖欠职工工资情况，职工们的反应很强烈。造成企业亏损的主要原因是我们厂的黄金客户流失严重，生产流动资金短缺，市场产品的更新换代没能及时跟进，还有就是塑编市场竞争惨烈，一些私企和乡镇企业以低价位冲开了市场大门，并且以高薪为诱饵，从我们厂挖走了十几名技术骨干。除此之外，管理落后也是造成这种被动局面的原因之一。”
冯锦平又进一步问道：“现在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你认为应该如何对症下药，才能推动企业深化改革，让你们厂走出困境呢？”
牛百川胸有成竹地说道：“冯局长，我认为如果绕开企业产权与所有制这个根本问题，去搞国企改革，好比是隔靴搔痒，只能解决一时的表层问题。要解决深层次的问题，就必须以产权问题和所有制为突破口，动大手术，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修修补补，只摸石头不敢迈步，就永远过不了河。”
冯锦平点点头说：“我市国企股份制改革今年是重头戏，你们厂已被列为改革试点，假如你是企业法人，你认为国企应该怎样进行股份制改造？”
牛百川说：“我认为目前我们厂的股份制改造条件已成熟。产权问题已成为制约企业发展和生存的‘瓶颈’，如果现在不动手，等股份制改造的大气候已形成我们再改就晚了。要解决好这个问题，只有把产权真正交给股东，让企业经营者决策，让市场成为导航标，让利益最大化成为企业追求的目标。”
随着谈话的不断深入，冯锦平还真有些后生可畏的感觉，年轻一代人的新知识、新思维、新胆识都与经济全球化的浪潮合着拍，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两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冯锦平目光里充满了期望和信任，说：“小牛，有时间欢迎你到家里去玩。你回去以后，要认真搞好市场调研，充分做好挑大梁的思想准备。记住，作为一个企业经营者，应该从大局着眼，时刻把国家、职工和企业三者的利益关系摆布好。局党委就是你的坚强后盾，放开手脚大胆地去干吧！”
走出局长办公室，牛百川心里有了底儿，他信心十足，仿佛踏上了一艘扬帆的航船，正待启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