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会儿来精神了。会儿喜欢二来子，可这么长时间，两人差不多还是原地踏步。会儿心里急。会儿知道，黄一立是二来子表弟，自己要是帮了黄一立的忙，就等于帮了二来子的忙，那样，两个人的事岂不就要往前走一大步了？
会儿爽快地说：“你说吧，怎么帮？我听你的！”
“好！”二来子说。
往常，大黑子一进来，就奔会儿凑过去，套近乎。问问烟价，问问菜价，没话找话。会儿往往几句就对付他了。更多的时候，会儿对他带搭不理的。大黑子一说话，会儿就用一个字回答——哼；啊；哦。这已是不错了。至于点头啊，摇头啊，不理呀，常事。会儿讨厌他。这个大黑子，掉煤堆里都找不着！脑瓜也不行，一说话倒头不倒脸的。这样个丑男，还想打美女的主意？
这回不同。这回，大黑子一进来，会儿就上上下下打量大黑子，歪着头看。把大黑子看得直懵。会儿突然绽放了笑容，说：“黑哥呀，今天你好帅呀！”然后就夸他。先夸衣裳，再夸裤子，再夸鞋，然后，连袜子都不放过。夸得大黑子“嘿嘿”乐。大黑子一乐，龅牙就特别突出。那些七长八短的龅牙，就像被河水冲歪的桩子，还个个挂着脏物。大黑子乐归乐，可他不傻，突然问一句：“我今天穿的，都是旧衣裳呀。”
会儿“咯咯”一笑，说：“黑子哥，别看都是旧衣裳，可是，这回你搭配得好哇。你看，白汗衫，黑裤子，白袜子，多好看哪！”说完，会儿摆出一副认真欣赏的样子。这下大黑子真乐了。大黑子说：“会儿，以后，我总这样穿。”会儿就点头笑。大黑子想了想，说，“会儿，可是，这些衣裳要是穿破了，那可怎么办呀？”
会儿说：“再买呗。就买这样式儿的。”
“好的！就这样定了！”大黑子回答。
会儿知道大黑子是来找她的。大黑子来之前，内部情报早就过来了。可会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他来有什么事。大黑子不说话，却向门外看，说要给会儿买冰淇淋。会儿说：“黑子哥，跟我还外道什么呀？你用我办事，还用现把现撂啊？”这话太温暖了，火一样。大黑子“嘿嘿嘿”笑，只露出几颗把门儿的龅牙，说：“会儿，有事呀，你得帮我。”
会儿故意冷了脸，说：“什么话呀？”大黑子吓一跳，以为会儿生气了，赶紧龇着牙，显出极尽讨好的样子。会儿说，“黑子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呀，还买什么冰淇淋呀？”
大黑子这才说了写合同的事。
会儿一听，要写爱情合同，有点意外。别说写呀，听都没听过。当然，会儿不怕。网络上肯定有。会儿在百度一搜“合同”二字，蹦出来的合同五花八门，各行各业的都有，可就是没有爱情合同。会儿灵机一动，说：“大黑哥，爱情合同没找着。没事的，合同都大同小异。咱们随便找个合同，往里套内容。就行了。这就像你穿衣裳，什么样式的，先裁好，至于给谁穿，想瘦点儿，想肥点儿，想多安个兜啦，一调整就行了。对了，这跟包饺子也一样，皮是一样的，包什么馅儿，自己说了算。这个爱情合同也是，我给你找个样式，怎么往里装馅，你说了算。”说到这里，会儿那好看的嘴儿咧一下，朝大黑子笑笑，说，“明白吗，大黑哥？”
这样好看的一笑！这样温和的话，多难得呀！大黑子的骨头都软了。
大黑子一挺胸，说：“明白！哦，明白！”
会儿随便把《汽车修理合同》、《农产品贸易合同》下载了，打印出来，递给大黑子，说：“会装馅吧？”
大黑子连忙说：“会！哦，会！会会！”
签订合同是洪志同提出来的。
洪志同识字也不多，但二人转唱得好。在老家，也算是很有名的民间艺人。他拉起几个人，弄个草台班子，到处唱戏。几百元唱，几十元唱，有的时候，还白唱。最豪华的舞台是乡影剧院，就去过一回。最差的可就多啦，老百姓院里，炕头，地头，都唱过。红白喜事唱戏，情况更糟，可汤和面，什么条件都能将就。最炸眼的也有——那就是洪志同的宝贝姑娘洪红。洪红长得漂亮，身材好，唱功也好。十多台传统大戏，烂熟于心。只要洪红一出场，人们就兴奋了。尤其是男人，眼珠子就像粘在她身上，跟着她的台步转，贴上了。不少这样的例子，洪志同跟人家讲价，五十块钱，可是，台下有人给洪红甩小费，一甩甩了好几百。这事，没少出呢。还有些“跟班跑”的戏迷，上上下下十里八村，戏班子上哪，戏迷就跟哪。说白了，主要是跟洪红的。黄一立，就是以戏迷的身份跟上的。黄一立从前学过几个月的二人转，唱得不太好，但戏路子还对。
戏演完后，黄一立硬装着跟洪姑娘“学”了不少。只听一回《马前泼水》，就学会了小半台戏，可把洪姑娘惊讶坏了，以为这小伙记忆神着呢。此后，黄一立就不断跟洪姑娘“学”，帮戏班子忙，干杂活，打下手，抢活儿干。总往洪志同跟前凑。给洪志同买水果、递烟、帮着做饭；吃饭时，黄一立却走了。洪家爷俩对黄一立印象极好。洪志同说：“这小子，比过去的徒弟都勤快，不错的。不错的。”其实，洪志同也知道黄一立喜欢他姑娘，他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姑娘怎么会看上他呢？只是，他没有想到，世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这个“爱”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