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民来东湾派出所后,结识当地的第一个人就是姜守山,那时姜守山是乡里的联防队长。派出所当时只有两个人,所长是个老所长,身体不好,在家住得多,平时就常怀民一个人在所里应酬,办办户口,处理处理纠纷,每次都是姜守山和他一起去。时间长了,常怀民觉得姜守山处理村上的事挺有一套,有时候硬得钢板儿硬,把人给镇住了,有时候软得没个样,让对方都不好意思了。这些办法还真管用,那时东湾乡一直是个治安防范模范乡。那几年,下乡都是靠两条腿,东湾乡山大沟深,道路凶险,有好几次下乡遇大雨,山洪爆发,都是姜守山把常怀民硬拖到安全地方的。随着关系越处越铁,俩人都把这份交往看做患难交情了。谁知后来,乡里一直为联防队的工资发愁,总没个着落保障,就把联防队给解散了。其实,当时姜守山他们挣得并不多,每月只有150元钱。联防队解散后,姜守山回到村里,就当了治保主任,专门处理村上鸡毛蒜皮的事。
日子一天天地过,世事一天天地变。前几年撒乡并镇,东湾、石滩、老沟沿三个乡镇并成了一个东湾乡。后来又移民搬迁,一庄一庄的人都搬下山去了。武安庄是个大村,有700多口人,原先村上还办过初中,卫生所、供销社什么都有。谁想一搬迁,学校撒了,供销社成了小卖铺,卫生所也成了私人诊所。现在村上只剩下几十人了。姜守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念书念到了市里,二儿子念到三年级,村上就没学校了。没了学校,就得去东湾念书,不想一次放学回家时,扒三轮车摔坏了腿,落下个腿残疾。腿残疾了,也不想念书了,就和姜守山在家务农,一直在他身边生活着。村上的人尽管少了,可总还是个村,还得有人来管,村干部没人想当,就干脆让他管理留下来的人。姜守山天生热心肠,看着乡亲们往外搬,反而更操心了,每天前庄后庄转着,像过去一样。
瞧着头发花了的姜守山,常怀民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
常怀民洗了把脸,叫醒姜守山草草地吃了口饭,就又陪着刑警队的人去了武安庄,案件还得继续调查哩。他们先去见过马二旦媳妇二妞,二妞一直垂着头,问什么都不吭气。姜守山就劝:“已经出事了,你就说说吧。说了,也好叫常所长他们处理,你要是不说,咋给你家处理呢?二旦咋办?”
二妞忸怩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讲述了事情经过。完了,他们又去访了访刘三丑老两口,案件情况也就基本清楚了。
马二旦一家搬迁的地方是古韩县,二旦在古韩一边打工一边给自己盖新房。说是盖新房,其实根本不用自己盖,是移民新村统一安排的,你排上队,交钱就行了。原先二旦在那里落了户,看着人家做生意搞买卖很是动心,可他干不了,只能出个苦力,就参加了工程队,也给人盖房。二旦本来是想让媳妇二妞一起去古韩的,可是家里还有十几头没有养大的肉牛,又不能往古韩带,只好让二妞留下来把牛喂到秋天,到时候卖个好价钱,然后一块儿搬过去。二妞是山里长大的,看着留下的地,没喂大的牛,也很舍不得,每日里忙庄稼忙放牛,累得够呛。后来,在驴牙矿看场的湖北人韩老六见这女人辛苦,就无意中帮帮她,因为他看场子多的是空闲。那个场子原是个铁矿点,过去生意好得很,县里说要兼并整合,就停了下来,一停便是几年。老板是韩老六的表哥,就让韩老六替他看场子。
大山里沟多人稀,前场沟这个自然庄除了二妞还有一家住着,那一家有个胳膊残疾了的男人,叫刘三丑,靠老婆伺候,想搬到山下没能耐,就留在了山里,算是和二妞作伴了。二妞和韩老六都是三四十岁的人,虎狼年龄,接触多了就有了心照不宣的意思,得空便想亲热亲热。二旦在工地上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心里仍惦记着家中媳妇,这天傍黑请了个假想回家看看,骑着摩托回到家已经半夜,正碰上韩老六和媳妇在一起,一股怒火就烧了起来,操起捅火的火箸,朝韩老六的屁股上捅了好几下。看到韩老六倒在地上起不来,血一个劲地往外冒,不知是胆怯怎么的,抓过柜头上的半瓶酒灌了下去,仗着酒劲把韩老六掀到屋外,然后臭骂起来。刘三丑俩口子听到叫骂,过来一看吓坏了,这要出人命哩,就按姜守山贴在墙上的报警电话报了公安局。
看看天已晌午,姜守山让大家到家里吃饭,常怀民也不推辞,跟着就去了他家。正是山里眉豆采摘的时候,姜守山焖了一锅小虫蛋大米饭,又捣了些花椒辣椒韭花,大家很是滋味地吃了一顿。
吃过饭,姜守山拖来几个木墩,一起坐在院外的场上,山风凉爽爽地吹着,很是舒畅。姜守山接着马二旦家的话茬说:“唉,没成想二旦家竟出了这样的事,这深山荒野的,以往咱也没注意到。过去庄里人多,还没出过这事哩,少了反而看不住了。”
常怀民听着就问:“庄上好多地里还种着庄稼,也得往家里拾掇了,这事咋办?”
姜守山说:“那还咋办?没事的,到时候一个个就回来收拾了。”
第三天,刘所长返回所里,放下带的东西,就进常怀民办公室,掩上门坐下来说:“局里这事还很激烈的,很多人都在活动哩,现在我回来了,你也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