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福建文学》2008年第10期
栏目：中篇选粹
我不怕，我怕什么！老子一不贪污二不腐化三不杀人放火四不争权夺利五不欺世盗名打打麻将怕什么？
真的话。七筒，好牌趁早打！
你干什么？采访？你就公开讲，想在老子跟前套几句话编编写写然后卖给哪个小报骗几个钱花就是了。缺钱花你就找老子来了，平时头昂得跟公鸡一样。
哎！你讲老实话。老子跟你也不外。如今这年头……兑！狗屎（九筒）兑。你一讲话差点把老子一副好牌搞糟了。九万。
不就是打麻将吗？好，我给你透两句，稿费提成百分之十。零八年是麻将年你可晓得？谁说的？主席说的。麻主席。
作家就不能坐在家里。你到外头跑跑，北京上海广州重庆，哪个城市楼房里没有稀里哗啦搓牌声你割我舌头下酒。哎，那真是北到大兴安岭南到海南岛的……胡了？妈的。
今年也出鬼，几百年不遇的事都冒出来。南方冰雪山东撞车台湾选举四川地震搞得不歇，连开个奥运会达赖喇嘛都要捣乱。你讲奥运会怎么没有麻将比赛呢？你在中国开嘛，当然要按中国规矩来。他要搞麻将比赛我就去夺个金牌玩玩。
你以为我天天稀里马哈不问事啊？这年头像我这样关心世界大事的你能找到几个？讲句不怕你跳楼的话：别看你天天拿个采访本装得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鸡零狗碎，你当我不晓得啊？五百年前太白金星就讲过了。玉皇大帝问京城里整天熙熙攘攘哪个能数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太白金星讲，陛下，京城里其实只有两个人。哪两个人呢？名利二人！太白金星多英明呐，一眼就把人心看得透透亮。你肚里那点小九九在我跟前装斯文，可笑不自量嘛。哎，老子比你清高得多！
就讲打麻将，老子也是为改革而打。赌钱也为改革而赌。老子生是改革的人死是改革的鬼，嗬嗬，你又气性大了。
那天我们经理把我请去，讲，今年任务完不成了哎，想想法子吧。我讲完不成关我什么事？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经理说不能这么讲嘛。你是老同志了。现在他晓得老子是老同志了！经理讲，任务完成了大家奖金也多拿一点嘛，你也有好处嘛。我心里话，我在乎你这几块钱啊？麻将桌上孬好手上带点紧就过来了，后来经理看我软硬不吃，只好讲心里话了。他讲，他刚提拔上来，没经验，道行浅，难处一大堆，从前年年总公司都给小灶饭吃的，无所谓。今年要是完不成他脸上挂不住，苦巴巴的。我心想你能讲三分真话也可以了。其实小狗日的一心想往局里钻，公路局里还少个副局长可晓得？算了，既然求上门来我不帮一手也显得老子不仗义。另外在这种人手下干事时时还得提防一点，他早爬上去早好。我就讲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呀，如今这世道好听话压不住秤呀。经理讲这我心里有数哦，就是光吃点酒送点小礼品不管筋哦，送大东西我们也不敢送也送不起，万一人家一翻脸不认账还倒大霉。我直笑，心想现在手上有权的人还在乎你一两件东西啊？人家早就物质文明了。想要钱人家跟老外要去，几十万几十万地存在老外银行里。你这两个小钱正好给人家买光荣榜，往纪委一送，拒腐蚀永不沾！傻逼才干这种事。现在要来点精神文明，你得想点子让人家快活。钱这玩意是润滑剂，可你得会抹，抹对地方。凭他有百万亿万身家都没有那点快活值钱。越有钱越他妈提心吊胆，他就越想快活，你懂不懂？
又和了？妈的，跟你讲话我两圈没和牌了，你要不把稿费分过来你也黑良心。长话短说。
我跟经理讲，你得发个文件，证明我干这些事都是改革开放需要。当然当然，他嘴咧得荷花样，一腰躬到地。随你怎么干，怎么干都是改革开放，实报实销，一句话。然后就请人家打牌嘛。给他们打牌助兴，只能输不能赢。一开始我赢了许多，赢得他们眼睛子出血。然后就臭他们，臭得他们一文不值。臭什么？手不干净嘛，弱智嘛，晚上没干好事嘛，情场太得意嘛，一分钱夹屁眼沟机枪都扫不下来嘛。把他们臭够了然后我就开始输。反正老子有的是钱，经理就在楼下放风，提包里有的是现金。一夜下来要输十多万。也不是真输，他们也不在乎钱多钱少，关键是快活了。哎，临走时候再三表示感谢，要跟我们站建立长期关系，欢迎常来常往。上个月我去出差，请客！顶级豪华的！哪个客户有这种待遇？他们在乎钱啊？关键是你给了他买不到的东西。成就感，自信心，表现欲，征服欲，都有了。当然我也请客。反正公家有钱。为工作嘛，多多益善。
那当然了。超额完成。皆大欢喜。局先进工作者，工资浮动一级。经验就算了，就不用介绍了。人呐，就这东西。这些事，你也晓得啊？你也晓得国民经济啊？你也晓得改革道路多曲折啊？你晓得老子打麻将也忍辱负重啊？为工作哎……狗屎！要吃趁热，我晓得你要吃嘛，一桌好菜就差这一泡狗屎了……又和了？妈的。
不打干什么呢？在家等死啊？一大家子下班到家看你闲着不做饭，嘴上不说心里能快活啊？哎，眼不见为净。老子忙得很，比你们还忙。老子苦一辈子了，退休了还不能快活几天？我跟你们讲，你只当老子那年出工伤死过了，好歹不要你们养活。快死的人你还指望他当牛做马啊？
老是老了，五十五，讲假得不中。不服老还中啊？我前头房子的老李天天早起，又跑步又打拳的，还不是三天两头捧药罐子。我跟他说，老李哎，你跑就把病跑掉啦？说不定火葬场你比老子跑得快！
我这话不是没道理，他不会找快活嘛。人这东西活得是个精气神，心宽才能体胖嘛。你练一个月还比不上跟儿子吵一嘴。想不开嘛。儿子烦过了还要烦孙子，孙子长大了还有重孙子，你能烦完了？有福不晓得享，你心急，共产主义早实现过了，我不跑也不练，天天打打麻将。身子骨壮得很，快活嘛。
我天天上这里来，拎个热水瓶，一打就一天。这多好，汽车又不多，空气又新鲜，就是冬天有点冷。那怕什么？比干活好多了。就这一冬天都没感冒，这玩意比练气功还管用。饿？还晓得饿啊？我气血贯通，手气来财，比吃什么都快活！
危险也不危险，我又不坐马路上，局里是有个老干部活动室。孙子才去。还没打几把，他就过来给你念报纸，你玩得正来劲，他又要关门下班了。来动员过几回，我不去。我当一辈子孙子了。快死了还找一个人管着？我还没叫他管够？我不在家待不就图个快活自在吗？你眼睛盯着牌他眼睛盯着你，手气能好了？见鬼了。
我不干，给什么工作我也不干，再多钱我也不干。我要那点工资弄熊？有口饭吃就行了。政府就这门儿好，老了饿不死，干不动了还给你退休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人不能没钱，也不能太多。老李活得那么费劲，还天天跑步，不就是腰里别个存款折子烧的？搞得一家子不太平。我不干，再光荣我也不干。
人活一辈子究竟图个什么？年轻时候还常想，现在老了，不想了。我只晓得打麻将。赢了高兴，输了也不恼，明天再来嘛。我只想快快活活，怎么过得快活怎么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