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白慕云自嘲地笑笑,既然想不起来,又何必想,反正再也回不去了,或许这样才是解脱,才是他希望的。
看着白慕云受伤却偏偏坚强的表情,仿佛被黑暗包围,努力挣扎着,却总是阴霾外再有阴霾,韵音心微微一颤。到底是羡慕白云,还是白白羡慕……
“我的名字是师傅取的,那时我老问师傅,我姓什么呢?师傅总说,无姓便是有姓,何必如此执着,这天大地大,你想姓什么就姓什么,后来我就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我要高兴,今日可以叫周韵音,明日又可以叫张韵音……这不是极精彩,极有趣的事?”敛了黯然,韵音咧开嘴角,极力笑得灿烂,让自己不去品味白慕云的感伤,也希望他不要沉溺其中。
白慕云怔怔地望着韵音,心里搅动如惊涛骇浪。像她这样柔弱一女子,竟有如此觉悟,她和他同样,有着凄惨的身世,她甚至比他更可怜,她不知道爹娘是谁,却没有沉浸在自怨自艾里无法自拔,也没有朝着黑暗发展,反而轻柔地、友好地对待自己,对待他人。
而他呢?永远生活在战战兢兢中,不敢交朋友,不敢对人敞开心扉,连唯一关心他的烈焰,他也冷漠如斯。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是呀,姓什么有何关系?身份有什么关系?他已经脱胎换骨了,该像她那样放下,换种愉悦的活法。
想到这里,白慕云豁然开朗,萦绕心头多年的结解开了,他试着拉开嘴角的弧度,虽然因为太久没有做这个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可他的笑容却依然灿若山花,“谢谢你。”这三个字,第一次从他嘴里以这样的方式吐出来,由衷的,释然的,明媚的,不待一点勉强之感。
虽不知道白慕云心里已经是翻天覆地两个境界,可见他笑得如此开怀,那弧度固然有些刻意,但韵音还是很欣慰,她展颜一笑,细眼凌波,娇声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哦?”白慕云轻挑眉梢,不明所以地问,“此话何解?”
韵音抬抬眉,抿嘴笑道,“都道白慕云如蛇蝎,定要避之远之,今日一看,倒不尽然。可见,传闻多虚假,实乃外人缪言也!”
做了杀手就要有被人流言蜚语议论的觉悟,白慕云不是不知道大家对他的看法,只是不在意,他不会因为那些无聊的传言就吃不香、睡不着,更不会被它们影响得终日郁郁。
不过听出韵音话外玄音,白慕云还是没来由地心头一热。记忆中这种感觉只有过两次,第一次是烟如丝说信任他,第二次就是现在。
然而,这两次又好像决然不同,第一次是意外惊奇中夹着少许感动,而这次好像是意料中的,可心头的激动欢愉却似突如其来,万万没有想到,但反复品味几下,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慕云越发迷糊,忙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眼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和,定定地看向韵音,平声道,“或许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这话才出口,白慕云抑制不住地发虚,心里一阵忐忑,看着韵音的目光忽而紧张起来。
韵音摇摇头,一脸坚定之色,身子稍稍前倾,拉近和白慕云的距离,锵声道,“不,正是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才知道传言不可信。”
白慕云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旋即又激动地上下跳动,转眼功夫,又疑惑起来,不确定地反问,“你了解我?”他和她统共见过三次,第一次他闯入王府被她撞到,他把她砍晕;第二次是狼狈的除夕之夜,飘飘荡荡,找不到吃的,不知不觉走到王府门口,恰巧她端着饭菜出来,他是乞丐,她是施舍之人;第三次就是现在。想想,第一次因为太过仓促,又是深夜,她肯定已经没映象了,不然定有说辞;观她今日初见他时的表情,这第二次应该有模糊记忆。
韵音满脸灿然,香腮巧笑晕开,烟波霓虹霞光荡漾,声音轻柔似弱柳扶风,凉爽沁入心底,“有的人,认识了一辈子,实则你不知我,我不知你,跟未曾见过面的陌生人无二。”
就像她的师姐,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往日的温柔善良消失不见,只剩下狠厉,毒辣,让她看不透,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顿了顿,韵音忙褪去黯淡的眼神,微微笑道,“可有的人,就算只见过一面,甚至只消一眼,你就了然于胸,好像认识了一辈子。”
白慕云的心再次受到猛烈的撞击,然而这撞击非但没有让他难受,反而让他受益匪浅,他敬佩地看着韵音,幽幽道,“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不想你几句话,就让我茅塞顿开。”既然有感觉,有何必拘泥于时间的长短,他该顺着心走。
韵音微微歪头,眨眼一笑,“那你要怎么谢我?”
“我……”白慕云一时语塞,满脸涨着,皱着眉陷入了沉思,好像在很认识思考这个事。
韵音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没想到让人闻风丧胆的地狱使者居然这么好糊弄,实在太可爱了。
这欢乐恣意的笑声一下子感染了白慕云,虽然意识到被耍弄了,他可心底还是很开心的。说来,她又忽然和烟如丝像极了,都那么喜欢捉弄人。
止了笑声,韵音不解地道,“你怎么忽然到榆林镇了?”
白慕云没有隐瞒,把前因后果说了遍。
想不到狐仙娘娘一事都已经传到郡城了,看来她和王妃都出名了。想到这里,韵音不禁哑然失笑,同时又有些疑惑,白慕云也太闲了吧,“鬼见愁这么清闲吗?”
白慕云淡淡一笑,喟然道,“我已经脱离鬼见愁了。”
韵音大喜,虽然她并不在意白慕云是做什么的,可杀手这个行业未免太过残酷,性命总在朝夕之间。
忽而,她皱眉问道,“鬼见愁就这么放过你?”
白慕云摇摇头,道,“不过已经没事了。”那次还真是危险,如果不是烈焰及时赶到,他恐怕就必死无疑了。说起来,烈焰走了有一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这些年,烈焰待他如父,他该改一改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