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正拿一本书认真地看着。我睡了一下午,无聊得要命,凑到白鸥身边,有事没事地找她讲话:“我说一件事你别生气啊……”
白鸥还盯着书,她越是不理我我越是想说点话引起她的注意力,“唉,说真的,你别生气哟……我开始不认识你的时候还怀疑过你是一个‘小姐’呢。”
白鸥忽然从床上站起来,狠狠地盯着我,用鼻子带动全身大幅度地喘气。我本能地往后退,“跟你开玩笑呢,还真生气啊。”
白鸥白了我一眼又坐回床上,她接着看书,下巴仰着,表现出不屑于和我讲话的样子,我缓了一口气以后也感觉有点生气:“不就是开个玩笑吗?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白鸥又回头瞪我,这次目光有点缓和。我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白眼,既让她感觉到我生气了,又最好别加重她的怒气,我发觉我有点怕白鸥。
“沙沙,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白鸥叹了一口气,“说真的,你还小,社会上的事你懂得不多……”白鸥的口气中有着故作的老成。
我笑:“去死,你也不就比我大三岁吗?说话跟我妈似的。”
“你真的不知道。”白鸥举着手上的书给我看,一本叫做《民法》的书。
“至少,我是一个法律专业的硕士,我听过的,见过的比你多。”
我是到那天才知道白鸥的这点身世的,我有点生气,我不知道白鸥为什么连这点事也瞒我,而且我猜想,即便是她告诉我她的这点教育背景也只是为了给我一个讽刺,一个对我前面说过把她当成“小姐”的讽刺……
我突然发现白鸥从来都没把我当成朋友,她对我讲起她的故事并不是因为她信任我,而只是因为我是一个陌生人,而且就是因为她对我讲了她的故事,她将永远和我保持陌生人的关系。
以后呢?以后我或者在上海找到工作,或者灰溜溜地回到我的家乡,而白鸥,她将留在上海,永远地把我忘记掉……
黑夜静悄悄地涂抹在我们身上,我们都没有讲话,我抱着膝盖坐着,忽然间感觉到很孤独。
白鸥再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趴在床上,我面前铺着一大堆报纸,我戴着眼镜拿着一支笔正在一大堆招聘信息上勾画着。白鸥有好多天没来了,我也有好多天没找她了,我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彼此僵持着,我曾经想过,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来找我了。
可是她来了!她拎着一个包,脸通红通红的,胸一起一伏地似乎要压住一个巨大的愤怒。
“怎么了?”没等我的话问出来,白鸥忽然拉住我的手,“沙沙,你要答应我,不能把我的话告诉别人!”
我很讨厌她这句话!我很想冷漠地说——你干脆就别告诉我。可是我没有,我猜她肯定遇到什么麻烦了,我有点幸灾乐祸,冲着她尖尖的小下巴点了点头。
就在我点头以后,白鸥的一大堆话急不可待地涌出来了:“沙沙,我气死了。”
“我给他打过电话了,我告诉他我怀孕了。”我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白鸥居然一个人承担了这么久,“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他让他的朋友和我谈。
“他还真就委托了他朋友和我面谈。
“他朋友说这种事情两个人都有责任,让我放他一马。
“他朋友还说让我自己去医院做掉对两个人都好。”白鸥一口气说着,没太在意我是不是在同情她。
“活该!活该!”我在心里连骂了两遍。可是我还是装作关切地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要阿伟来亲口对我说。”
“他呢?他说什么?”
“他说阿伟的太太怀孕了,阿伟得在家照顾她。”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忽然发觉我没那么生白鸥的气了。
“你怎么说的?”我紧接着问,我就只会问这样的话了。
“我说我只想见阿伟一面。”
“然后呢?”
“他朋友说,如果只是为了经济上的困难那就不用找阿伟,直接找他谈就可以了。”
“王八蛋,这是人话吗?”刚骂完这句话一个念头跳到我的脑袋里——要钱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可是我还是大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说的?”
“我转身就走了。他朋友在我后面说了一句话。”
“什么?什么话?”
“他说:‘我相信阿伟是不会找一个小姐的。’”
我使劲地琢磨着阿伟朋友的那句话——“我相信阿伟是不会找一个小姐的。”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意识到阿伟的朋友是在告诫白鸥,如果找阿伟要钱就将冒着被侮辱成小姐的危险。那么,他期望白鸥怎么做呢?
去医院悄悄地把孩子做掉,再安安静静地离开阿伟?然后,在每一个安静的夜里独自舔着伤口,想象着阿伟如何与他的太太和孩子在一起散步,幸福地在一起生活着?突然间我感觉到义愤填膺。
白鸥请我吃饭,还要了酒。吃到一半的时候白鸥出乎意料地对我说:“沙沙,我要找他要一笔钱。”白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使劲地皱着眉头,似乎要锁住自己的决心,一副不想听任何劝告的样子。
“能要到吗?”我高兴地问。
“看你肯不肯帮我了。”白鸥冲着我妩媚地笑,那样子倒像是在挑逗一个掌握着大权的男人。
我那时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我拍着白鸥的肩膀意气风发地说:“放心,我帮你,我帮你把他往死里整。”
白鸥似乎也冲上了一股酒劲,她通红着脸,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沙沙,你放心,钱拿来以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你,我分三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