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沙沟区经济工作过堂会后,柳成荫在俞垛多留了一宿,他似乎对俞垛多了几分依恋。
那天晚上,地方上的头头脑脑们不停地敬酒,柳成荫是来者不拒,树立了年轻县委书记不拿架子、平易近人的样子。或许是多了几分酒意的缘故,当晚餐桌上,柳成荫向大家公布了他和陆小英的同学关系。弄得后来再敬酒时,陆小英躲都躲不掉,被众人绑着和柳书记一起,要么接受人们的敬酒,要么两个同学一块儿给别人敬酒。
既然是同学,柳成荫也不能拿县委书记的架子,到陆小英宿舍看一看,也是需要的。既然是同学之间谈心,而且又是男女同学,其他同志当然识相地回避了。就连平日里跟前跟后的秘书金爱国,也和驾驶员小黄借口先到镇政府招待所去休息了。
陆小英的宿舍,是农村乡镇干部常见的那种办公带住宿的格局。进门是办公桌,有一张藤椅供办公之用。办公桌后是一排文件柜子,分门别类地放着“上级来文”、“县委县政府文件”、“部门文件”、“区乡发文”。由文件柜子隔断,内侧有一张床,一张小书桌。
小书桌上放的是日常洗漱用品,旁边是个高脚脸盆架子。卧室与办公区之间除了有文件柜隔断外,还有个布帘子,穿在铁丝上。一拉上布帘子,便可把卧室与办公区完全分开。
陆小英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县委柳书记要到她住处看看,她也不好当着镇里头头脑脑的面“惶人”(当地人说法,不给面子的意思)。况且餐桌上,自己和柳成荫以同学的身份都一起闹过几次酒了。
刚进来,陆小英就把办公桌后的藤椅拖了拖,示意柳成荫落坐。自己则坐在了床边上,一言不发。餐桌上的热闹,一下子变成了宿舍里的冷淡。尽管事情早已成为过去时,柳成荫结婚当爸爸都四五年了,然而,陆小英心里的这个结,始终没能解开。面对着辜负了自己情感的男人,她的心里有说不尽的悔,说不尽的伤和痛。
“柳书记开了一天的会,还是早点回招待所休息吧。”陆小英尽管喝了好几杯酒,头有些发烫,有些发胀,但还算清醒,没醉。礼貌而冷淡地说了一句,也没给柳成荫倒茶。
“难不成,做哥哥的到妹妹这里,连杯茶都喝不上?”柳成荫晓得陆小英对自己有意见,而且不是一点点小意见,是天大的意见。可问题是,造化弄人,哪由得了你我唦?
“小英我可承受不起你这么当大官的哥哥。请柳书记认妹妹,不要认到我的头上。真的承受不起。”陆小英虽然依旧坐在自己的床铺边,话音中听得出情绪在发生着变化。
“英子,你不要以为和你分开,就是你一个人痛苦,就是你一个人委屈,就是你一个人伤心。这么多年来,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的唦。刚到清江工作时,头脑子里整天整天都是你的影子,根本做不成事。痛苦,烦躁,想打人。我跟哪个去说?小琴阿姨明明白白告诉我,你是她和我父亲相爱的结晶,你我只能做兄妹,不能做夫妻。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你受不了,我就受得了么?我有多爱你,你不是不知道。可小琴阿姨求我,离开你,不能把事情真相告诉你。说这事情要是你真的知道了,也接受不了,更何况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事情牵涉到两个家庭,会出乱子的,还会让小琴阿姨颜面扫地。面对这种情况,我不听你妈的,还能怎么办?英子,你倒是说话呀,告诉我呀?”柳成荫借着酒力,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跨到陆小英面前。
“你这个哥哥,我不接受,就不接受。”泪水从陆小英眼眶里流淌出来,她满腹的委屈一直没机会向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诉说。可她这刻儿,再也做不出从前那样亲昵的举动了。因为喜子哥说的一切,前些天,她已经从母亲那里得到了证实。
前些天,陆小英回了一趟香河村。
母亲让陆小英把柳成荫回香河村看望时留给自己的几百块钱退回去。为此事,陆小英还和母亲斗了几句嘴。那天深夜,她终于从母亲王小琴嘴里了解到,当初母亲竭力不让她和柳成荫走到一起,是因为母亲一直担心她和柳成荫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当母亲还被村上人喊着“琴丫头”的时候,她跟柳成荫的父亲柳春雨已经深深相爱,这可以说是全村人都晓得的“公开的秘密”;而且双方家长商定,准备当年过年正月初三给柳春雨和琴丫头办大事。可就在这一年冬天的车路河工地上,一直暗中喜欢琴丫头的陆根水,也就是陆小英的父亲,把琴丫头强奸了。这才让陆根水有机会娶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琴丫头。琴丫头当年怀上小英子的时候,由于心里排斥自己的丈夫陆根水,一直希望自己怀上的是心爱的春雨哥的孩子。琴丫头一腹尽知,她和春雨早已生米煮成熟米饭了,怀上他们俩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了。而霸王硬上弓的陆根水跟她,只不过在车路河工地上有过一回,而且属非正常行为,怎么可能就怀上呢?琴丫头当然不会去想自己怀上的是陆根水的孩子。如此一来,若干年后,当柳成荫和陆小英提出要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身为母亲的王小琴只有反对的份儿,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