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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巧斗

解缙家出门不远便是赣江河堤。解缙九岁那年的除夕夜,吃过年饭,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前,眺望赣江夜色,触景生情,口诵一联:“日望赣江千里帆,夜观庐陵万盏灯。”细细玩味尚有意境,遂用红纸把这幅对子抄好,贴在自家的大门两侧做为春联。

第二天一早,左邻右舍过往行人见了这幅春联,大家都说好;有的夸字俊美,有的夸对联新颖别致,沸沸扬扬,惊动了斜对门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曹,主人是告老还乡的礼部尚书,平时自恃出身高贵,瞧不起周围的平民百姓,做豆腐的解家更不在他的眼里。

曹尚书听得大街上人声喧哗,开门一看,只见一些人围在解家门前观赏一幅春联。他不禁好奇地走了过去,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想不到解缙小小年纪竟有此奇才。一幅春联,不仅描绘出了实情实景,更妙的是道出了解家面对的好风水。曹尚书眼珠一转,想出一个歪主意,不但要破了解缙这幅春联,还要堵了解家的好风水。

第二天,曹尚书派人上山挖回来许多半大的毛竹,沿着河堤密密麻麻地栽了几排。

雨水季节,阳光充足,河堤上的竹子迎风见长,不出一个月已长成青翠的一片小竹林。

曹尚书常常带着随从在河堤上的竹林间散步,谈笑风生好不得意。每当经过解家门前,便要大声读那幅已经退色的红纸对联。解缙初时没在意,后来被曹尚书撩得起火了,即在门前贴了一幅新对联:“门对千根竹,家藏万卷书。”曹尚书一看,傻眼了,他手下人便出主意,叫人把竹子全砍了。

第二天,解家又贴出一幅新对联:“门对千根竹短,家藏万卷书长。”

曹尚书发狠了,命人将竹子连根挖了。谁知,解家贴出的对联更奇:“门对千根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

曹尚书无计可施,虽说口里不认输,心中倒是有几分服了,很想当面见识一下解缙的才学。他派人持了红帖去请解缙,解缙本不想去,他父亲解开劝道:“缙儿,人家曹尚书是告老还乡的朝廷大臣,用大红帖子请你一个小孩子,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的。”解缙无奈,只得换件干净的衣服随来人去了。

曹尚书存心要使解缙难堪,见他到来便叫人关了大门,只开着小小的侧门。解缙见状,便转身欲回去。曹尚书大声笑道:“小子无才嫌地仄。”解缙闻言,当即答道:“大鹏展翅恨天低。”

“好!”曹尚书脱口赞道,随即命人打开大门,请解缙进来。

进门之后,曹尚书见解缙穿一身绿色衣裤,又取笑道:“井底蛤蟆穿绿衣。”解缙指着曹尚书身上的红袍,笑道:“锅里螃蟹着红袍。”曹尚书心想,我把他比作活的,他倒把我比作死的!不禁有些恼:“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猢狲怎敢对锯(句)?”解缙也不客气,回敬道:“一马陷入污泥潭,老畜生岂能出蹄(题)!”

曹尚书恼羞成怒,正欲发火,这时,前来作陪的张县令和鉴湖书院的徐先生见状,连忙过来打圆场。曹尚书虽说很是气恼,但心里不得不佩服解缙才华横溢。大家进到客厅分宾主落坐,上茶之后,县令张仕行对解缙说道:“解缙,本官听说你自幼聪明,才智过人,若能当场写得一篇好文章出来,我就收你为庠生,送你到官办学堂去念书,如何?”

“大人此话可当真?”解缙有意激他。

“我堂堂一县之主,岂会食言,况且有曹尚书和徐先生做证人,你尽可放心。”张县令说道。

“好,一言为定。”解缙痛快地答应下来。

“笔墨伺候!”曹尚书命家人端来文房四宝,放在厅中的八仙桌上。

解缙不慌不忙走到桌旁,略一思索,提笔写了一行字:“之乎者也矣焉哉”。曹尚书等人上前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这算什么文章!”

“大人别急,我还有下句未写。”解缙又写了一行:“安排七字做秀才。”

“妙!”张县令不禁拍案叫绝,“写得妙,两句话十四个字,把八股文考秀才的诀窍点透了,真是言简意赅,意味深长啊!”

曹尚书和徐先生也只好一旁赞不绝口。

张县令当即收解缙为庠生,免费保送到县办鉴湖书院念书。

解缙到官办学堂上学的第二年,一天,书院徐先生正在给学生讲解《论语》,窗外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时,教室的门被人推开,拥进一伙避雨的贩盐汉子,将盐担也挑进了教室。

徐先生见盐贩扰乱了他讲学的秩序,便不客气地将他们逐到了外面的走廊上。盐贩们站在廊檐下,纷纷埋怨先生不近情理。他们当中有个落第秀才,肚子里略有些文墨,他捡起一节木炭头,在墙上写了一行字:

盐夫挑盐檐下立,檐水滴盐。

徐先生见了,暗暗称奇,再看檐水确实是滴溅在盐担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又放不下面子向盐夫道歉。可是,如果对不出下联,岂不更倒架子?他回到教室,踱步沉思,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想不出下联来。

解缙见徐先生苦思默想,嘴里喃喃细语,感到有些奇怪。他悄悄地溜出教室,看到廊下墙上那行字,顿时明白了先生的苦衷。此刻,雨点小了,书院对面的青湖洲畔,一只只舟船点篙起航。解缙心里一动,返身回到教室,附在徐先生耳旁说道:“先生,学生有一下联,不知能否对上?”

“哦,”徐先生紧锁的眉峰一扬,催促道,“快快念来。”

解缙细声念道:“舟公撑舟洲边过,舟不碍洲。”

“好——”徐先生大喜过望,连忙叫人拿来笔墨,端来凳子让解缙站上去,将下联写在墙上。

那位挑盐的落第秀才上前一看,惊得目瞪口呆。下联不仅对仗工整,更妙的是说出了道理:你挑盐,我教书,互不妨碍,真是合情合理。他将解缙打量一番,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位貌不出众的小孩能写出如此佳句。沉吟良久,突然开口说道:“洲乎洲,青湖洲上撑一篙,下流!”解缙见他出口伤人,也反唇相讥:“檐哉檐,蓝瓦檐边生五谷,野种!”

落第秀才不甘示弱,见解缙长得矮小,便奚落道:

“小子生来矮矬矬,

乳臭未干敢对歌?

劝你回转家门去,

踮脚再吮娘奶头。”

解缙很是气恼,见落第秀才长得又高又瘦,活像根麻秆儿,便张口回敬道:

“麻秆笑我矮矬矬,

我笑麻秆面皮厚。

倒吊起来冒点墨,

身高一丈又如何?”

落第秀才心知不是对手,涨红了脸朝徐先生拱了拱手:“名师出高徒,佩服、佩服!”说完,与同伙挑起盐担,头也不回出了书院。

解缙为先生争了面子,徐先生高兴得呵呵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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