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1990年第04期
栏目：中篇传奇小说
几小时之前，我还在充满温馨的校园里，自由自在地吟诗读文，辅导学生课程。而此刻，竟然成了被追捕的杀人犯。我跑啊逃啊，简直象被追逐的野兔……蔗叶，象锋利的刀片，划破我的面颊，我没有顾及；石碴，象尖利的锥子，戳伤我的脚掌，我不敢喊叫。我已经不辨东西，气喘吁吁，被伙夫徐大贵拽着，在甘蔗林里穿梭，在河滩地上奔跑……跑着跑着，忽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又跑了几步一看，天哪！这就是曾经淹没过翼王石达开和他的数十万太平天国大军的大渡河呀！这汹涌的波涛，湍急的旋流，使我心惊胆颤，头晕目眩了。
难道我的人生旅程就到此结束了？我年轻的生命就要淹没在这里了？我寻求宁静安乐的谋生之地，难道这就是我皈依天国的葬身之地？
我惴惴不安不敢再想下去了。尽管我的家境富裕。生活安泰，但国家的破碎，社会的动乱，未来的渺茫，前途的黯淡，使我苦闷不已。我从成都高师毕业后，就闲居在雅安的家里。
一九四八年的秋天。我应舅舅之邀，来到大渡河畔的富林镇，在一所中专学校里任教：舅舅古敬文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一天清晨，在校园里的林荫下，男女学生们轻声默念，或坐或立，一派静穆气氛。特别是看着这些好学的女学生，我感到偏僻小镇的可爱。她们一个个朴实无华，头上脸上身上，没有一点妖艳娇滴之气，个个象村姑闺秀，难得踏出校门一步，就是要购点生活用品，也常是委托上街的男生或请她们的女老师代买。这和我在成都雅安所看到的情形大不一样。
猛然，正在读书的女生们，不知为何，惶惶不安地离开了校园的林荫道，都躲进了自己的寝室。我刚要去问个究竟，迎面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他圆敦敦的脑袋，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唇，活象一个木偶。他面皮倒挺白的，活脱脱一个面粉捏的人儿。
此刻，林荫道旁的长条石凳上，还坐着一个孜孜读书的女生杨玉萍。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仍将左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托着脸颊，右手捏着翻开的书页，专心致志的默记那拗口的外语单词。
木偶脑袋走来便坐在杨玉萍的旁边，她扭头一看，吓得象白昼遇见了鬼，“哇”地惊叫一声，起身就想跑。不料，她的手腕却被木偶给抓住了。
杨玉萍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呀！她那么惊惶。木偶脑袋却显得很自然随和，洒脱自如，搂抱杨玉萍象搂抱自己的妻妾或恋人。是流氓歹徒？可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他敢吗？
难怪天真活泼的少女一个个躲藏起来，原来这里也是个混沌世界，有色胆包天的恶狼！
我见杨玉萍和那个坏家伙撕扯，便断定那家伙是个色胆包天的流氓恶徒。气得我怒从心头起，猛地跑过去大喊一声：“不许耍流氓！”
木偶脑袋搂着瑟瑟发抖的杨玉萍，淫笑着说：“你管得着吗？我爱校花。校花跟少爷我一起进公馆吧，嗯？嗨嗨！”
我猛扑过去，揪住那坏蛋的衣领，“叭叭”打了他两个耳光。
可谁知，遭侮辱调戏的杨玉萍，不但没有趁机狠狠教训那坏家伙，反而抓住我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别动手呀，黄先生，求求你别动手呀，我……”
“没骨气！”我想再给那家伙几下，教训教训他，可就在我推搡杨玉萍的一刹那，木偶脑袋已经摸出一只乌黑发亮的左轮手枪。我急忙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哐”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猛扑上去，扭转木偶脑袋的手腕。“砰！”枪声一响，那坏蛋倒在血泊中了。
我伫立在巨浪翻涌的岸边，收住思绪的野马。神情甫定，便传来惊魂动魄的枪声和吼叫声。
徐大贵踮脚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急切地对我说：“上下渡口都没有船，即使有船也跑不了啦。现在只好凫水渡河。”
凫水？我这个只在风平浪静的成都锦江和雅安周公河游过水的人，能征服这波涛汹涌的大渡河吗？
看着穷追不舍的人马越来越近了，听着急促密集的枪声越来越响了。我不知所措，徐大贵不由分说，拖起我就跳进了咆哮的大渡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