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玛阿波这个职务一般都是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开始担任的,不过我们村的这个超玛阿波20多岁就担任了,他已经有50多岁,一算就知道当了30年的超玛阿波。在我们村的历史中他是超玛阿波任期最长的一个,也是当得最好一个。期间他辞退过好几次,可是每一次辞退都没过几个月又复职了,原因是在他离职期间没有人愿意出任超玛阿波,即便有时候有人出任,村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没有他任职时的顺利。后来,村民们索性不让他辞退,也不让别人来当。因此,一直到现在,都由他来当我们村的超玛阿波。
超玛阿波当初担任超玛阿波,并不是他的意愿,这其中有一些戏剧般的小故事。小时候的超玛阿波长得白白胖胖,生龙活虎,该吃奶时吃奶,该吃饭时吃饭,该笑时笑,该哭时哭,唯一的缺陷是到了三岁也不会讲话。有一回父母请自家的御用摸批为儿子做一场法事,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口讲话。做法事祭杀了一头猪,莫批在猪肝中预知,超玛阿波命里注定是靠嘴巴吃饭的人,他也能开口说话,只是要想让他能说话,得重新取一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要低微、低调。于是父母就给儿子重新取了个名字,叫“红然”(哈尼语,义为乞丐、讨饭之人等)。红然到了五岁,终于说出来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话。那是“祭龙”(哈尼语叫“昂玛突”)的一个黄昏,母亲正在给祖先们献饭,红然跑进来对母亲说,“阿妈,我家的大毛头上长角了”。听了儿子的这句话,母亲是目瞪口呆啊。母亲对这一突如其来的事没法相信,儿子怎么突然间就能说话了呢?而且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违背常理的话,又是在这样一个神圣的时刻和场合说出来的。母亲当然不相信自己家的马头上能长出角,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去马厩看了一下,马好端端的并没有长出什么角。
母亲试探性地问儿子:“哪里?哪里长出角了?”
“阿妈,难道你看不见吗?这里,就在这里。”儿子反问道,还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食指指着马的头部。
母亲感觉到儿子不对劲,呵斥了一声,“不要瞎说。”
红然拉着母亲的手在马的头部抚摸着说:“我没有瞎说,你自己摸摸,是不是真的。”母亲除了能摸到马的鬃毛以为,其他根本就摸不到什么。母亲不再和儿子争辩,她怀疑儿子是不是要成为“能猫”(哈尼族一种迷信的说法,能看见鬼的人)。母亲感到很惆怅,以前不会讲话的时候要操心,现在好不容易会讲话了,却不是很正常,依然还要操心。母亲对自己儿子未来的人生命运不免担忧起来,她不知道将来儿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愿他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平平安安的活着。红然5岁到20岁这期间,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发生什么比较大的灾难。童年无忧无虑,少年快快乐乐,青年娶妻得子,让村子里的同龄人羡慕不已。
红然当任超玛阿波并不是他的愿意,他也像所有人一样对这个职务充满轻视,但命运安排让他当,他只好无奈地接受。红然20岁那年,时任的超玛阿波去世了,一个村子里不能没有超玛阿波,必须重新选出一个来。不过话要说回来,这是一个让人看不起的职业,没有人愿意担任。在哈尼族村寨,当超玛阿波的都是一些出身低微、家庭背景不好的人。而超玛阿波所要做的就是为全村人卖命的事,比如,张家和李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发生了纠纷,他要去调解,村民会要做什么事,他要通知全村人民,因此人们把超玛阿波称之为全村人民的奴仆。村民们商量来商量去,商量了一个月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采用祖辈们留下来的方法——看鸡卦。村民们先选出十多个适合当超玛阿波的候选人——这十多个人中不知怎么的也包括了红然,然后用鸡卦一个一个地进行筛选,结果卦象显示红然最适合担任超玛阿波。这是看鸡卦的几个老者说的,是真是假只有他们几个才知道,因为一般人是看不懂鸡卦的,更不会看的那么透彻深刻。不仅如此,他们还说出了卦辞,卦辞曰:腊月寒,黄犬叫;夕阳红,黑羊归。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命定,这卦辞惊人的符合红然的生辰八字,他也是狗年腊月羊日的一个黄昏出生的。大家都认为这是竜神的旨意,包括红然本人也如此。红然已经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即便有他也不能和村民们说,要说也得找降旨于他的竜神说去,而他又不知道竜神在哪里,所以只好担任这个人人厌而避之的超玛阿波职务。
村民们一个个都向红然表示“祝贺”,其实红然也知道表面上看来这些人是向自己祝贺,实际上是庆幸他们自己没有被选中,不过有少部分人真的是欣慰村子里又有了超玛阿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