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人,吃五谷杂粮,住茅草矮屋,做蛮力苦活,就爱得些疾难杂症,尤其是长疱疖灌痈的多。过去这南山的响洞子沟原有一位草医生,名叫肖德愁,最善好治疱疖这些杂症,大家都叫他肖疱疖。可惜死得早,那年他才30多岁,一人上山采草药,就再也没有回来。那时他儿子肖成武,才十四五岁。
这年正月刚过,任家院子的任友贵,危险三角部位的鼻孔两边长了疖子,急坏了响洞子沟里的一群人。他母亲在这南山坡和汉江两岸找遍了医生,就是治不了。眼看疖子越长越大,而且是钻心的痛,已经影响到脑壳有些发闷了。山里人晓得,如果造成脑壳串脓,那就没得命了。任家院子的人,就把任友贵背到西家背东家,走过小河渡汉江,敷的药不少,吃的药能装满一间屋,就是不消肿,不拔脓,肿的鼻子还越肿越大。医生说,怕是没得治了。于是干脆就叫乡卫生院的老医生一天给煎一副药,他妹子就每天下山取一次药,好叫他痛得轻松些。亲戚朋友也开始到处戗钱,为他准备后事了。
任家坎下的肖家院子,住的还有董家人。董新来比肖成武小半月也算老庚,就都常凑到一起玩,这时也经常去看任友贵,说一些散心的话。任友贵肿起的鼻子,不说话见人都是泪。他母亲逢人就说:要是成武的爹不那么早去世,友贵的疖子恐怕早就治好了。这一阵就只有等死了。
这话反倒提醒了董新来,于是笑笑说,伯母,我们三个都还没接媳妇呢,谁敢死!再说,友齉看了那么多的医生,不如就叫肖庚哥看一看,反正是等死吗!
莫劝了,肖哥看不了,我还是死了痛快!不说话的任友贵齉着鼻子说话了。
我也不敢看。这疖子长到这个程度,兄弟的命是做不得耍玩意的,你来庚老弟莫害我草菅人命。肖成武赶紧打岔。
就叫成武哥看看嘛。去年我耳鸣了半年,不是也看了好多医生,就是不见好,还不是你说的试试看,他六服草药就把我治好了哇!在一旁的任友贵的妹子也劝道。
肖成武赶紧插话:艳妹子你那是耳鸣,我父亲曾说过年轻人耳鸣多是肝胆风火上逆造成的,当然好治啊。可你哥这疖子是病毒引起的,是人命关天的事,那可不敢试!再说,要看也要知道现在老医师用的啥药啊,这样又会破坏这山里草药看病的规矩。这没医德的事我哪能做呢!
哎呀,你咋倒成了牛身子长了个鸡肝子,那么胆小了呢!艳妹子说得有些急。
在这山里头,就我们几个好兄妹,看了就看了,还有啥说的,这救人要紧嘛,有啥我来担。董新来本来就着急,看艳妹子也给他帮腔,一边说就一边把友贵脸上蒙的布带揭开了。
墨黑色的草药砸碎得像泥一样稀烂,看不出有哪些药配成的。成武一边看一边说:疖头白了,爹说过这叫“白头老”,再不拔毒消脓,不仅有生命危险,要是时间长了,这毒素就从鼻腔血脉进入了脑壳里的血脉窦了,即使治好了人也成了白痴了。
你晓得病因,就有办法,还不快整点啥药救救急!董新来真的急了。
求你了,成武哥,快拿主意,你要看好我哥的病,我就愿意嫁给你!艳妹子心更急,突然冒出这一句,把大家都给惊傻眼了。
其实董新来喜欢艳妹子,这谁都知道。而艳妹子对成武和新来都有好感,但还没做出选择,这大家也都明白。但友贵还是偏向新来,因为他豪气些,不像成武书生气太浓。友贵喜欢新来的妹子,也是有说法的,去年他和她上山掰竹笋那次就有人传出风来了。而成武的妹子比较内秀,很少与人接触,还没有啥风吹草动。这时新来的脸有些苍白,成武的脸却是红一阵地白一阵儿地。成武有些羞涩地低着头对艳妹子说:看你哥的病,跟你嫁谁不牵扯,豇豆一行茄子一行,各行归各行。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我就制几服草药试试看,你们还是照常下山去取老医师的药,他的药先不用,把我的药敷三天看有没得效果。
这时的友贵也只好点点头,心想:兄妹都这样劝,为我好还有啥不相信的,说不定他成武瞎猫逮上死老鼠,我这不就有救了。
新来见友贵同意了,就叫艳妹子照看他哥,拉着成武,掂起锄子,背起背笼就上山去了。